第28章 蒯良論政,王道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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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的餘暉將襄陽的街巷染成一片暖金色,但林凡握著那枚冰涼玄黑的玉佩,卻感覺一股寒意從指尖直竄心頭。那兩句如同讖語般的詩,那神秘老者洞察一切的眼神,以及這枚紋路奇特、觸手生寒的玉佩,都指向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可能:在這個時代,除了他自己,難道還有別的“異數”存在?或者,是某個隱世的、擁有驚人洞察力的智者,看出了他的“不凡”?
    他站在街角,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熙攘的人群,試圖找出那老者的蛛絲馬跡,但人流匆匆,哪裏還有那葛衣鬥笠的身影?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離奇的幻覺。
    “先生?”身後傳來周卓警惕的聲音,他見林凡久出未歸,尋了出來。
    林凡迅速將玉佩收入袖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麵色恢複平靜:“無事,遇到個問路的老人家。回去吧。”
    回到館驛,劉擎正焦急等待,見林凡回來,忙問:“先生,方才何人尋你?”
    林凡搖搖頭,暫時不打算將那匪夷所思的經曆告知劉擎,以免徒增其困擾,隻是簡單道:“一位故弄玄虛的相士罷了,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主公,蔡瑁之事雖暫時搪塞過去,但其人必懷怨望,我等需盡快離開襄陽這是非之地。”
    劉公毅深以為然,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隻是州牧處尚未正式辭行,還需等待召見。”
    正說話間,館驛仆役又來通報:“劉太守,林長史,州牧府別駕蒯良蒯子柔先生來訪。”
    蒯良?蒯子柔?那位以仁義教化著稱的蒯氏長兄?他為何會在此時私下拜訪?
    林凡與劉公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與警惕。剛應付完驕橫的蔡瑁,又來了一位以智慧聞名的蒯良,這襄陽的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快請!”劉擎整理了一下衣冠。
    片刻後,蒯良緩步而入。他依舊是一身樸素的儒袍,麵容清臒,眼神溫和而睿智,與昨夜宴席上那位沉穩的謀士並無二致,隻是此刻私下相見,更添了幾分長者般的平和氣度。
    “冒昧來訪,叨擾太守與長史了。”蒯良微笑著拱手一禮,姿態放得很低。
    “蒯別駕言重了,您能蒞臨,蓬蓽生輝,快請上座。”劉擎連忙還禮,將他讓至上座。林凡也恭敬行禮,心中暗自揣度蒯良的來意。
    蒯良並未過多寒暄,落座後,目光溫和地掃過二人,緩緩開口道:“昨日宴席之上,人多口雜,許多話不便深談。今日冒昧前來,一是想與二位賢才私下結交一番,二來,也是心中有些許困惑,想與林長史探討一二。”
    果然是為林凡而來!劉公毅心中一緊。林凡則神色不變,恭敬道:“蒯別駕學問淵博,名滿天下,凡乃末學後進,豈敢當‘探討’二字?別駕若有垂詢,凡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蒯良微微一笑,拂須道:“長史過謙了。昨日席間,長史論及天下大勢,言及‘內修政理,外結善緣’,又強調‘保境安民,積蓄實力’,深合老夫之心。然則,老夫有一問,縈繞心頭久矣,觀長史非常人,故特來請教。”
    “別駕請講。”
    “當今之世,董卓暴虐,諸侯並起,禮崩樂壞,生靈塗炭。”蒯良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欲平定亂世,再造太平,當以何為本?是行商鞅、韓非之‘霸道’,以嚴刑峻法、富國強兵為先?還是應循孔孟之‘王道’,以施仁政、行教化、收民心為要?王道霸道,孰先孰後,孰輕孰重?老夫願聞林長史高見。”
    這個問題,直指治國理政的根本理念,比昨日宴席上那些具體事務的刁難,更加宏大,也更加深刻。這並非簡單的試探,更像是一位真正思考天下治理的學者,與另一位他認為有見地的人進行的思想碰撞。
    劉擎屏住了呼吸,看向林凡。他知道,這個問題回答得好壞,將直接影響蒯良乃至其背後所代表的荊州士人對他們的根本看法。
    林凡心中也是微微一動。他收斂心神,沉吟片刻,並未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敢問別駕,若您處在一郡之地,郡內豪強橫行,百姓困苦,盜匪蜂起,外有強敵環伺。您是應先設庠序,教百姓詩書禮儀?還是應先整軍伍,懲豪強,剿盜匪,禦外侮?”
    蒯良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長史此問,倒是切中要害。自然是應先整肅秩序,安定地方。否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命尚不保,何談教化?”
    “別駕明鑒。”林凡拱手,這才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故凡之淺見,王道霸道,非截然對立,更非孰先孰後之關係,實乃一體兩麵,因時製宜之術也。”
    “哦?一體兩麵?因時製宜?願聞其詳。”蒯良身體微微前傾,露出極大的興趣。
    “夫王道,乃最終之理想,天下歸仁,萬民安樂,此乃我等追求之目標。然欲行王道,需有行王道之基。這根基,便是秩序與實力。”林凡語氣平和,卻條理清晰,“亂世之中,綱常失序,弱肉強食。若無‘霸道’之術以自強,掃平奸佞,抵禦外侮,則自身尚且難保,王道仁政從何談起?無異於空中樓閣,鏡花水月。故曰:無霸道,則王道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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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蒯良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然則,”林凡話鋒一轉,“若隻行霸道,一味崇尚武力,苛法虐民,窮兵黷武,則雖可強盛一時,然民心盡失,終如秦朝,二世而亡,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強橫之武力,可奪天下,卻難以守天下。欲得長治久安,終需行王道,施仁政,收服人心。故曰:無王道,則霸道不遠。霸道為盾,護持自身;王道為舟,載民渡岸。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他頓了頓,結合當前實際道:“以荊州論之,劉州牧初至,宗賊橫行,若不行雷霆手段霸道),何以迅速穩定局勢?然穩定之後,便需招賢納士,勸課農桑,興辦教育王道),方能根基穩固。以南郡論之,我等待曹寅亂政之後,亦需先以強硬手段整肅吏治、剿匪安境霸道),方能推行屯田、安撫流民之政王道)。具體何時當用王道,何時當用霸道,需審時度勢,因地因時而異。其核心,在於‘務實’二字,一切政策,需以是否利於民生安定、是否利於勢力存續發展為最終考量,而非拘泥於王道霸道之虛名。”
    林凡這番論述,融合了後世的辯證法思想和實用主義哲學,既肯定了王道理想的終極價值,又強調了霸道手段在亂世的必要性,並將二者統一於“務實”和“利民”的目標之下。
    蒯良聽完,撫須良久,沉默不語,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水榭內一片安靜,隻有煮茶的咕嘟聲輕微作響。
    半晌,蒯良忽然長長舒了一口氣,眼中露出由衷的讚賞之色:“妙哉!‘無霸道,則王道不存;無王道,則霸道不遠’!‘霸道為盾,王道為舟’!長史此言,真如醍醐灌頂,發人深省!將老夫心中多年之困惑,一朝點破!”
    他顯得有些激動,繼續道:“昔日吾弟異度常言‘治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吾雖知其有理,卻總覺過於強調權謀機變,恐失儒家之本。今日聽長史‘一體兩麵、因時製宜’之論,方知二者並非割裂。務實利民,方為根本!長史之見,遠超尋常腐儒,亦非隻知權謀之術者所能及也!難怪能助劉太守迅速平定南郡,果然有其深意!”
    林凡連忙謙遜道:“別駕過譽了。此乃凡一點愚見,能得別駕認可,實乃榮幸。”
    蒯良看著林凡,眼神愈發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惜才之意:“長史不必過謙。觀長史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見識胸懷,實屬難得。如今像長史這般既能通曉實務,又不忘仁義根本的年輕人,太少見了。”他這話語中,似乎隱隱將對林凡的評價,與更側重權謀的其弟蒯越區分開來。
    氣氛變得融洽起來。蒯良似乎真的隻是來探討學問的,接下來的談話,更多集中在具體的治理細節上,例如如何有效推行教化、如何平衡士族與寒門的利益、如何選拔真正有用的人才等等。林凡結合現代的一些管理學和社會學概念,謹慎地提出了一些建議,如“教化需與百姓生計相結合”、“選拔人才可試之以事,觀其成效”等,聽得蒯良頻頻點頭,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交談愈發深入,茶已換過兩遍。蒯良忽然似不經意間問起:“昨日席間,聽聞林長史言及南郡曾派偵騎深入伏牛山,發現匪患異常?不知…可有何具體發現?”
    終於還是問到了這個敏感話題!林凡心中警鈴微作,但麵上依舊平靜,答道:“回別駕,確有此事。那股匪徒非同一般,組織嚴密,裝備亦遠超尋常山匪,且…其活動軌跡,似與南陽方麵有所牽連。因其盤踞之地形複雜,我軍偵騎未能深入核心,故所知有限。此事已稟明州牧大人,我等必加緊監控,絕不容其坐大,危害荊州安危。”他再次強調匪患的嚴重性和與南陽袁術)的可能關聯,繼續引導方向,但對西涼軍的猜測則絕口不提。
    蒯良目光深邃,靜靜聽著,緩緩點頭:“與南陽牽連…嗯,此事確需重視。袁公路野心勃勃,不可不防。”他並未深究,話鋒一轉,卻拋出了一個更讓林凡心驚的問題:“長史以為,董卓麾下,除呂布、李傕、郭汜等驍將之外,其謀士李儒、賈詡之流,其人若何?”
    賈詡!林凡心中劇震!蒯良為何突然提及賈詡?是隨意舉例,還是…意有所指?難道州牧府已經掌握了某些將伏牛山與賈詡聯係起來的線索?還是蒯良憑借其智慧,已經從某些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什麽?
    他強壓心驚,謹慎答道:“李儒助紂為虐,策劃廢立,毒殺太後,乃董卓心腹智囊,然其計雖毒,卻失之陰狠,恐非長久之道。至於賈詡賈文和…”林凡斟酌著用詞,“此人名聲不顯,卻深諳自保之道,其謀略深沉,每每於關鍵處發力,效果驚人如勸董卓餘黨反攻長安),乃亂世中一等一的聰明人。然其心難測,似更重自身與家族的存續,而非忠義於某一主上。此類人物,可利用,卻難信賴,更需嚴防。”
    他盡可能客觀地評價,既不過分突出賈詡,也不刻意貶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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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蒯良聽罷,若有所思,輕輕叩擊著桌麵,喃喃道:“善藏其鋒,明哲保身,然一動則必中要害…確是非常之人。”他不再多說,轉而笑道:“今日與長史一席談,獲益良多。望長史日後能常來襄陽,你我多多切磋。”
    他又與劉擎寒暄幾句,勉勵其好好治理南郡,為州牧分憂,隨後便起身告辭,態度比來時更加親和。
    送走蒯良,劉擎鬆了口氣,笑道:“看來這位蒯別駕,倒是位真君子,與那蔡瑁不同。”
    林凡眉頭卻依舊微蹙:“蒯子柔確是君子,但其智深如海,今日最後幾句問話,尤其是提及賈詡,絕非無的放矢。恐怕…州牧府對伏牛山的了解,比我們想象的更深。他與蒯異度兄弟一體,他的態度,未必能完全代表荊州官方的最終態度。”
    劉擎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那名之前傳遞消息的館驛仆役又悄無聲息地出現,為二人添加熱水,同時再次以極低的聲音快速說道:“午後州牧已下令,加強各處關隘盤查,尤其注意往來商旅中攜帶西涼特產如氈毯、馬具)或帶有西涼口音者。”說完,再次低頭離去。
    林凡與劉擎臉色同時一變!
    劉表果然在暗中調查西涼相關線索!而且動作如此之快!蒯良剛才的問話,顯然是在配合這番行動進行試探!
    “先生,這…”劉擎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
    林凡深吸一口氣:“看來,州牧大人對此事的重視程度,遠超我等預期。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在於,他真正意識到了潛在威脅,或許能提供更多支持;壞事在於,我等若稍有應對不當,極易被卷入漩渦中心,甚至被懷疑與之有牽連。”
    他沉吟片刻,果斷道:“主公,我等不能再等了。明日一早,我便去州牧府遞交辭呈,陳說南郡軍務緊急,袁術異動,我等需盡快返回主持大局。必須盡快離開襄陽!”
    劉擎重重地點了點頭。
    然而,仿佛是為了印證林凡“壞事”的預感,傍晚時分,州牧府突然派來一名軍吏,傳達的命令卻並非允準他們辭行。
    “劉太守,林長史,州牧大人有令:近日境內不穩,為保二位安全,暫請於館驛歇息,勿要隨意外出。一應所需,皆由館驛供應。何時可返南郡,需待州牧大人另行通知。”
    言罷,那軍吏拱手一禮,竟自退至館驛大門外值守起來。與此同時,館驛四周,明顯多了不少“巡邏”的軍士。
    軟禁!
    林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劉表竟然直接將他們軟禁了!
    是因為蔡瑁的讒言?是因為蒯良回去後說了什麽?還是因為劉表查到了什麽關於伏牛山的關鍵線索,認為他們有所隱瞞,或者…甚至懷疑他們與那股神秘勢力有瓜葛?
    無數的猜測瞬間湧上心頭,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籠罩了林凡。
    他和劉擎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那些明顯是監視的士兵,臉色都變得無比難看。
    歸途被阻,身陷囹圄,襄陽之行,果然變成了龍潭虎穴!
    而就在這時,林凡袖中的那枚玄黑玉佩,似乎突然散發出一陣極其微弱的、冰涼的波動。
    夜色再次降臨襄陽,館驛被一種無形的緊張氣氛所籠罩。周卓焦躁不安地在房間內踱步,劉擎麵帶憂色,沉默不語。
    林凡獨自坐在案前,指尖摩挲著那枚冰冷的玄黑玉佩,試圖從中找出一些線索,但那玉佩除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和奇特的紋路,再無其他異常。
    那老者到底是誰?這玉佩有何用處?“潁川故人”隻是一個純粹的幌子,還是另有所指?他現在被軟禁於此,這玉佩又如何能“於危難時,得一喘息之機”?
    劉表突然的軟禁,徹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審訊?攤牌?還是無限的拖延?
    林凡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正在收緊的大網之中,四周迷霧重重。蔡瑁的敵意、蒯良的試探、劉表的深不可測、伏牛山的謎團、還有這神秘的老者和玉佩……各種線索交織在一起,卻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窗外忽然傳來極輕微的“嗒”的一聲,似乎是一顆小石子砸在了窗欞上。
    林凡猛地抬頭,警惕地望向窗外。
    隻見窗外黑暗中,一個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過,似乎向他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隨即消失不見。
    不是州牧府的士兵!那手勢…似乎有些眼熟?
    林凡的心跳驟然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戶,透過縫隙向外望去。外麵一片寂靜,隻有巡邏士兵規律的腳步聲。
    剛才那個黑影是誰?
    是敵?是友?
    那個手勢…究竟是什麽意思?
    林凡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等待著可能出現的下一個信號。未知的危機和轉機,似乎都隱藏在這片濃重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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