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卷過宛城郊外枯黃的曠野，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預兆著一場慘烈大戰的來臨。高順軍大營內，燈火通明，卻異樣地彌漫著一種壓抑的寂靜。中軍大帳裏，油燈的光芒將林凡、高順、徐凡等一眾將領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帳幕上，如同蓄勢待發的猛獸。
    那名自稱西市吏王衝的男子已被帶下去“休息”，帳內的空氣卻依舊凝重得如同實質。
    “軍師，”高順率先打破沉默，他聲音低沉，帶著金石般的質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刀刀柄，“此人之言，看似合理，細究之下，實則漏洞百出。李豐性疑，豈會輕易讓下屬摸清其族弟押糧的準確時辰與路線？那陳午若與李豐嫌隙已深，又豈能仍掌西門重地？此分明是李豐苦肉之計，拋出的誘餌，意在誘我精銳入彀，聚而殲之！”
    徐凡聞言，臉上頓現急色：“既知是計，軍師為何還……還應允他？甚至與他約定信號時辰？這豈不是……豈不是自投羅網？”他看向林凡，眼中滿是困惑與擔憂。林凡乃是全軍大腦，若有失，則萬事皆休。
    林凡端坐於主位，臉上不見絲毫波瀾，仿佛方才敲定的是一場尋常的宴飲，而非一場生死賭局。他指尖輕輕敲擊著鋪在麵前的地圖，目光落在宛城西門那一點上，嘴角竟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自投羅網？”林凡輕聲重複，搖了搖頭，“凡布下陷阱者，皆自以為獵人，殊不知，獵人亦可能成為他人的獵物。他欲將計就計，我何嚐不能……將計就計，反請君入甕？”
    帳內眾將精神一振，目光瞬間聚焦在林凡身上。
    林凡站起身，走到地圖前，身形雖不算魁梧，此刻卻仿佛能撐起整片天地。他的手指先重點了一下西門，隨即猛地劃向相對方向的東門！
    “李豐設伏，所求為何？”他自問自答，語速平穩卻極具力量，“乃求全殲我之精銳先鋒，最好能擒殺於我或高將軍，借此重創我軍士氣，甚至趁我軍慌亂之際，開城反撲，一舉扭轉戰局！”
    “故而，他所設伏之兵，必為其最核心、最精銳之親信部隊，且為求一擊必殺，其兵力必大量集中於西門甕城及附近街區！為讓這出戲演得逼真，西門原有的守軍必然大部分被替換調離。那麽——”林凡的手指重重敲在東門上，“其他各門的守備，是否會因此出現前所未有的空虛？尤其是……看似最不可能遭受攻擊的東門？”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高順眼中猛地爆發出銳利的光芒，瞬間明白了林凡的全局謀劃。
    “正是！”林凡斬釘截鐵，“他既為我選了‘死期’，我便將這‘死期’原封奉還！三日後子時，便是宛城易主之時！”
    一個極其大膽、行險至極的計劃，在林凡清晰而冷靜的闡述中，迅速變得骨肉豐滿：
    第一路，由林凡親自率領八百最精銳的“陷陣營”士卒，大張旗鼓，作為明麵上的“誘餌”，準時“中計”，猛攻西門！他們要做的，就是演得逼真，打得慘烈，如同真正落入陷阱的困獸，死死咬住李豐的主力伏兵，將其牢牢釘死在西門區域，使其無暇他顧！林凡，將自己作為了整個計劃中最香、也最危險的餌料！
    第二路，由高順親自指揮，率領真正的攻城主力——超過一萬人的生力軍，提前秘密運動至東門外指定區域，借助地形和夜色完美潛伏。一旦西門打響，城內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即刻對守備相對空虛的東門發動雷霆萬鈞的總攻！此為真正的致命一擊！
    第三路，則由早已通過其他秘密渠道、化整為零潛入城內的“暗羽”精銳負責。他們的任務是在總攻發起的同時，在城內多處關鍵地點製造大規模混亂：四處縱火，高聲呐喊“城破了！”“曹軍殺來了！”“高順將軍入城了！”，最大限度地引發守軍與百姓的恐慌，動搖其軍心，瓦解其抵抗意誌，並伺機破壞東門內部的守城設施，為高順破門創造機會！
    “此計之要，在於二字：‘時’與‘勢’！”林凡目光掃過帳內每一位將領，眼神銳利如刀，“西門需準時打響，攻勢需足夠猛烈，讓李豐堅信我已入局！東門發動需果決迅猛，趁其病，要其命！城內擾亂需恰到好處，亂其心誌！三路大軍，需如臂使指，緊密協同！任何一環出錯，滿盤皆輸！”
    帳內鴉雀無聲，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油燈燃燒的劈啪聲。所有人都被這個計劃的龐大、精密與冒險所震撼。
    “軍師！”高順霍然起身，抱拳沉聲道，“順，請令主持東門主攻！必不負軍師所托！”他深知東門才是破局關鍵，責任重大。
    林凡看向他，重重一點頭：“好！東門便交由高將軍！徐凡！”
    “末將在！”徐凡激動應道。
    “你率所有騎兵，埋伏於北門外！若李豐敗軍或城內欲降者從北門逃出，可受降；若李豐、李合等首惡欲逃，則盡數擒殺，絕不放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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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
    “其餘諸將，各率本部，依計行事！此戰，關乎我軍能否立足南陽，更關乎未來能否與天下群雄一爭短長！望諸君，奮力！”林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願隨軍師將軍），死戰到底！”眾將轟然應諾，殺氣盈帳。
    接下來的兩日，宛城內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高順軍的圍困依舊，每日的箭矢騷擾和投石打擊也照常進行，但那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卻似乎減弱了些許。城頭的守軍甚至私下議論，是否敵軍久攻不下，已生疲態。
    李豐站在郡守府的高樓上，遠眺城外連綿的營寨，眉頭緊鎖。王衝帶回的消息和約定的信號讓他心中稍安，但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縈繞不去。他反複推敲自己的計劃，覺得並無疏漏。隻要林凡敢來，定叫其死無葬身之地！
    “兄長不必多慮。”族弟李合在一旁道，“一切已安排妥當。陳午那廝雖不可全信，但其家小盡在掌控，量他也不敢耍花樣。西門伏兵皆是百戰老卒，弓弩充足，隻要林凡踏入甕城，必叫他插翅難飛！”
    李豐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但願如此。傳令下去，今夜提前用餐，各部提高警惕，尤其是西門！東、南、北三門亦不可鬆懈！”他終究是老將，並未完全將寶押在一處。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對手的謀劃，遠比他想象的更為深遠。
    是夜，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天。
    子時將近，宛城西門外萬籟俱寂，隻有寒風掠過荒草的簌簌聲。林凡親率八百陷陣營精銳，人銜枚，馬裹蹄，如同暗夜中流動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潛行至預定攻擊位置。每一名士卒都清楚自己肩負的誘敵重任，眼神堅定而銳利，緊握著手中的兵刃。
    與此同時，東門外數裏處的丘陵林地間，高順率領的上萬主力已悄然進入攻擊陣地。黑壓壓的士兵們匍匐在地，如同沉默的叢林，隻有兵甲偶爾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被風聲掩蓋。無數攻城器械——雲梯、衝車、壕橋——被推到了最前沿，隻待一聲令下。
    而在宛城內，一些黑影如同鬼魅般在街巷間穿梭，“暗羽”的精英們早已各就各位，火油、硝石等物被安置在預定的房屋柴垛之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緊張的氣氛幾乎要凝固起來。
    子時正！
    漆黑的西門城樓上，三支火把如期猛地燃起，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緊接著，那扇沉重的城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
    “信號！軍師！”身旁副將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林凡眼神一凜，深吸一口氣，長劍豁然出鞘，向前猛地一揮：“將士們！成敗在此一舉！隨我衝！”
    八百精銳如同蟄伏已久的猛虎，驟然暴起，以決絕的姿態，向著那洞開的、卻仿佛巨獸之口的城門發起了衝鋒！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李豐的劇本上演。
    然而，當林凡率軍衝至城門洞前，異變陡生！
    城門洞內火光驟然大亮，伏兵四起！“放箭！”陳午那夾雜著得意與猙獰的吼聲響起！
    但林凡軍的反應，卻絕非落入陷阱的驚慌！那一聲短促的呼哨，那瞬間結成的堅實盾陣，硬生生扛住了第一波致命的箭雨！
    “舉盾！陣！”
    幾乎在同一瞬間，宛城內部，東、南、北多個區域，猛地爆發出衝天的火光和震耳欲聾的呐喊聲！
    “城破了！漢軍殺進城了！”
    “快跑啊！是高順將軍！”
    “曹軍從東門殺來了！守不住啦！”
    聲音淒厲而充滿恐慌，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極遠。許多從睡夢中驚醒的守軍和百姓懵懂不知所措，隻見四處火起，喊殺震天，頓時信以為真，陷入極大的混亂之中！建製被打亂，指揮完全失靈！
    正準備欣賞獵物垂死掙紮的李豐和李合，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被難以置信的驚駭所取代！
    “怎麽回事？！哪裏來的喊聲？！東門怎麽了？！”李豐一把抓住一名慌慌張張跑來的親兵，厲聲喝問。
    “報…報將軍！城內多處起火，好…好多人在喊城破了！東…東門方向確有大量喊殺聲！”親兵麵無人色地報告。
    “中計了！”李豐隻覺眼前一黑，一股冰涼的絕望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他瞬間明白，自己所有的算計，早已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並且布置下了一個更大的反陷阱！
    西門方向的戰鬥瞬間逆轉。原本的“獵物”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八百陷陣營精銳在扛過初期的箭雨後，在林凡的指揮下，反而向著陷入混亂和震驚的伏兵發起了凶悍的反衝擊！他們個體戰力極強，配合默契，一時間竟將兵力占優的伏兵打得節節後退！
    而真正的致命一擊，來自東門！
    “轟——！！！”
    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震撼了整個宛城！那是重型衝車在無數精壯士卒的推動下，以磅礴巨力猛烈撞擊東門門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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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順親臨前線，目光如炬，手中令旗狠狠揮下：“全軍突擊！先登城者，賞千金！官升三級！殺！”
    “殺！！！”
    蓄勢已久的萬餘大軍如同決堤的洪流，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怒吼！箭矢如同飛蝗般遮天蔽日地射向城頭，壓製得守軍抬不起頭！無數的雲梯被架起，悍不畏死的士卒口銜利刃，蜂擁攀爬！衝車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城門，發出令人心悸的轟鳴！
    東門守軍本就因部分兵力被調往西門而削弱，又猝然遭遇城內“暗羽”的縱火破壞和心理攻勢，軍心早已動搖。此刻麵對高順主力如此排山倒海般的猛攻，抵抗迅速變得零星而絕望。
    “城門破了！！”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東門那扇厚重的城門，終於在連續不斷的猛烈撞擊下，轟然洞開！
    “進城！”高順一馬當先，長劍所指，大軍如同潮水般湧入城內！
    城門既破，大勢已去。湧入城內的生力軍迅速向城內縱深和其餘各門突擊，清剿殘敵。巷戰雖然仍在繼續，但失去了統一指揮和士氣的守軍，敗亡隻是時間問題。
    消息傳到西門，李豐麵如死灰，知道一切都完了。李合、陳午等人更是魂飛魄散，再也無心戀戰，在親兵的死命保護下，狼狽不堪地棄了陣地，向城內郡守府逃去，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或尋機逃命。
    黎明時分，宛城內的喊殺聲和火光漸漸稀疏下去，最終歸於平息。代表著劉擎勢力的旗幟，緩緩升上了宛城殘破但仍顯巍峨的城頭，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街道上滿是狼藉，硝煙未散，士兵們正在有序地清理戰場，收押俘虜，撲滅餘火。百姓們躲在家中，透過門縫驚恐又期待地窺視著外麵的新統治者。
    郡守府被重重包圍。高順、林凡、徐凡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踏入這座象征著南陽郡最高權力的府邸。府內一片混亂，值錢的細軟已被搜刮一空，顯示出主人逃亡前的倉促。
    “報！將軍，軍師！在後院水井中發現李豐屍體，其已自刎身亡！”
    “報！擒獲敵將李合、陳午！二人試圖從北門突圍，被徐將軍伏兵擒獲！”
    捷報接連傳來，標誌著宛城徹底易主。
    林凡和高順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疲憊後的釋然與振奮。此戰雖凶險，但成果巨大！南陽郡的心腹之地，已落入掌中！
    然而，就在眾人剛鬆了一口氣之際，一騎快馬帶著滿身風塵，疾馳入城，直抵郡守府前。騎士滾鞍下馬，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聲向剛走出府門的林凡和高順稟報：
    “稟將軍！軍師！北方緊急軍情！曹仁大軍……動了！其前鋒五千精銳騎兵，已離開博望大營，正全速向宛城方向開來！距此已不足六十裏！曹仁親率的中軍主力也在拔營跟進！其打出的旗號是……‘奉旨討逆，接管南陽’！”
    消息傳來，如同又一盆冷水，澆在了剛剛取得大勝的眾將心頭。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林凡身上。宛城雖下，血戰方歇，士卒疲憊，城防殘破……而強大的曹軍，卻已挾雷霆之勢，洶洶而來！
    真正的考驗，仿佛才剛剛開始。
    林凡望向北方，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霧，變得無比深邃。他臉上看不到驚慌，隻有一片冰冷的沉靜。
    “來得正好。”他輕聲說道，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傳令下去，即刻整修城防，清點繳獲，救治傷員。準備……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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