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兵臨姑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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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走廊的狂風卷起漫天黃沙,撲打在姑臧城高聳的城牆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這座北涼都城如同蟄伏在戈壁中的巨獸,灰黃色的城牆在夕陽映照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五丈高的牆頭上雉堞如齒,敵台密布,每一處垛口後都隱藏著森冷的殺機。
沮渠蒙遜站在最高的敵台上,望著遠方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塵煙。他那張被塞北風沙刻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緊握城牆的雙手暴露了內心的波瀾。
“來了。”他聲音沙啞,如同磨砂般粗糙。
身後的北涼將領們個個麵色凝重。丞相沮渠安周顫聲稟報:“陛下,探馬回報,北秦主力距城已不足三十裏。先鋒鐵鷂軍約三萬,由王鎮惡統領;中軍約十萬,陳衍親率;後軍及輜重綿延十餘裏,總兵力恐不下二十萬。”
一陣壓抑的沉默籠罩敵台。每個人都明白,姑臧迎來自建國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柔然援軍到了何處?”沮渠蒙遜突然問。
“這個...”沮渠安周遲疑道,“庫仁拔將軍最新軍報說,已在百裏外遭遇北秦偏師攔截,恐需時日才能突破。”
沮渠蒙遜冷哼一聲,沒有戳破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他比誰都清楚,柔然人從來就不是可靠的盟友。那些草原狼隻會等待兩敗俱傷後,再來分食屍體。
“傳令:四門落鎖,吊橋高懸。所有守軍登城備戰,百姓不得出入。敢有言降者,立斬!”他的命令簡潔而冷酷。
姑臧城頓時如同一個巨大的蜂巢,瘋狂運轉起來。士兵們奔跑著就位,滾木礌石被推上城頭,鍋灶支起,滾油沸騰。一種壓抑的恐慌在城中蔓延,家家戶戶緊閉門窗,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即將到來的災難。
黃昏時分,北秦先鋒部隊終於出現在視野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鐵鷂軍。這支北秦最精銳的重甲騎兵,人與馬俱披玄甲,在夕陽下閃著幽冷的光芒。他們行進時寂靜無聲,唯有鎧甲摩擦發出規律的鏗鏘聲,如同死亡的節拍。
緊接著是羽林騎,輕裝弓騎兵們背負複合弓,腰挎彎刀,行動如風。他們的旗幟上繡著金色的飛熊,在風中獵獵作響。
最後出現的是中軍主力。陳衍的金龍大旗在隊伍中央高高飄揚,旗下金甲紅袍的北秦皇帝騎在汗血寶馬上,宛如天神下凡。在他身後,是無邊無際的步兵方陣,刀槍如林,步伐整齊,踏地聲震得姑臧城牆微微顫動。
“止!”王鎮惡一聲令下,大軍在距城三裏處停下腳步。
訓練有素的北秦士兵立即開始安營紮寨。壕溝、柵欄、箭樓以驚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很快就形成了一道環繞姑臧的鋼鐵長城。
陳衍在眾將簇擁下登上一處高坡,遠眺姑臧城防。即使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他,也不禁為這座城市的防禦工事暗自讚歎。
“好一座姑臧城!”陳衍鞭指城牆,“牆高池深,地勢險要,果然名不虛傳。”
王鎮惡麵色凝重:“陛下,探馬來報,城內守軍不下八萬,糧草可支一年。更麻煩的是,沮渠蒙遜將城外三十裏內的村莊全部焚毀,水井填埋,實行焦土政策。”
獨孤信補充道:“北涼軍還在城牆外埋設了大量鐵蒺藜、陷馬坑,我軍攻城器械難以近前。城頭架設的重弩,射程可達二百步,對我軍威脅極大。”
李歆指著城頭隱約可見的投石機:“那是仿製我軍的配重投石機,雖然簡陋,但數量眾多。沮渠蒙遜顯然早有準備。”
眾將紛紛陳述困難,帳中氣氛凝重。唯有陳衍麵色如常,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諸卿隻見其堅,不見其脆。”他目光銳利如鷹,“城雖堅,人心可堅?沮渠蒙遜暴虐,民心早失。今我大軍壓境,城內必生變數。”
他轉身下令:“第一,圍而不攻,斷其外援,耗其糧草。第二,每日派降將到城下喊話,動搖軍心。第三,工械營加緊打造攻城器械,特別是可投擲傳單的‘飛雲炮’。”
“飛雲炮?”眾將疑惑。
陳衍微笑:“是公輸衡新設計的器械,可投擲紙彈——內裝勸降書信,射入城中,讓每個百姓都能看到。”
眾將恍然大悟,紛紛歎服。
夜幕降臨,北秦大營中篝火點點,如同星河落地。而姑臧城卻陷入死寂,唯有牆頭火把搖曳,映照著守軍緊張的麵容。
沮渠蒙遜沒有回宮,而是在敵台上搭起臨時軍帳。他深知,此刻的每一刻都至關重要。
“陛下,是否趁夜偷襲?”大將禿發傉檀建議,“北秦遠來疲憊,立足未穩,正是良機。”
沮渠蒙遜搖頭:“陳衍用兵老辣,豈會不防夜襲?徒損兵力而已。”他指著城外北秦大營的布局,“看其營寨布置,深得兵法之要。壕溝、柵欄、哨塔層層設防,輕騎巡邏不絕。此時出擊,正中其下懷。”
他沉思片刻,下令:“傳令:多備火把、警鑼,嚴防夜襲。所有投石機裝填火油罐,隨時準備發射。”
果然,深夜時分,北秦軍發起試探性進攻。數千輕騎突然衝向城牆,在進入弩箭射程前又迅速撤回,明顯是在測試守軍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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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複三次,直到黎明時分,真正的攻擊才突然到來。
數百架投石機同時發射,巨石如同隕石般砸向城牆。與此同時,鐵鷂軍護著工兵營向前推進,開始填平護城河外的陷馬坑和壕溝。
“放箭!”禿發傉檀在城頭怒吼。
箭如雨下,但大多被鐵鷂軍的重甲彈開。偶爾有箭矢從甲胄縫隙射入,倒下的士兵立即被拖回,空缺很快被補上。
北秦工兵展現出驚人的效率。他們以盾牌組成移動城牆,快速清理障礙。遇到鐵蒺藜,就用特製的磁石車吸取;遇到陷坑,就用預製木板覆蓋。
姑臧守軍也毫不示弱。滾木礌石如雨般落下,沸騰的熱油和金汁糞便煮沸)傾瀉而下,慘叫聲不絕於耳。
最可怕的是北涼的重弩。這些巨型弩箭能穿透鐵鷂軍的重甲,將人和馬一起釘在地上。一次齊射就有數十北秦將士倒下。
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北秦軍付出千餘人傷亡,才勉強清理出幾條通往城牆的道路。
午時,北秦鳴金收兵。戰場上留下無數屍體和破損的器械,鮮血染紅了姑臧城下的土地。
沮渠蒙遜巡視城防,臉色愈發陰沉。雖然擊退了北秦的第一次進攻,但他清楚地看到,北秦軍的戰鬥力和裝備遠勝北涼。那些重甲騎兵、精良器械,都是北涼難以企及的。
更讓他憂心的是軍心。許多守軍士兵麵對北秦軍的威勢,已經露出懼色。
“傳令:殺豬宰羊,犒賞三軍。凡有戰功者,重賞!”他試圖提振士氣,但效果有限。
與此同時,北秦大營中,陳衍正在總結首戰得失。
“北涼抵抗之頑強,超出預期。”王鎮惡稟報,“尤其是那些重弩,對我軍威脅極大。”
獨孤信補充道:“鐵鷂軍雖勇,但負重過大,難以持久作戰。今日已有百餘戰馬因疲憊倒斃。”
陳衍點頭:“朕已看到。傳令:從明日起,改用疲兵之計。每日分批次佯攻,晝夜不停,讓守軍不得休息。”
他又對公輸衡道:“先生可否設計一種器械,專門對付城頭重弩?”
公輸衡沉吟片刻:“臣可試製‘破弩車’,以強弩對強弩。但需要時間。”
“朕給你三天時間。”陳衍道,“三日後,朕要看到成果。”
接下來的三天,北秦軍改變了戰術。不再大規模強攻,而是分成數十股,晝夜不停地輪番佯攻。有時是震天鼓噪,有時是突然箭雨,有時是小股部隊試探性衝鋒。
姑臧守軍被搞得疲憊不堪,許多人幾天幾夜不敢合眼。軍心開始動搖,怨聲漸起。
第三天黃昏,公輸衡的“破弩車”終於研製成功。這種特製床弩射程可達三百步,專射城頭重弩。雖然精度不高,但足以壓製守軍弩手。
與此同時,北秦的“飛雲炮”也開始發威。無數裹著勸降信的紙彈射入城中,在姑臧城內引起巨大震動。
沮渠蒙遜下令嚴禁傳閱,但如何禁得住人心浮動?許多士兵和百姓偷偷收藏傳單,暗中傳遞。
圍城進入第十天,城內糧荒開始顯現。雖然官倉充足,但沮渠蒙遜優先供應軍隊,平民每日隻得半升雜糧,餓殍日漸增多。
這天深夜,丞相沮渠安周秘密召集幾個心腹大臣,一場針對沮渠蒙遜的政變正在醞釀...
而城外的北秦大營中,陳衍正望著姑臧城頭的燈火,對左右道:“姑臧已如熟透的果子,遲早會落。但朕要的不僅是這座城,更是整個河西的人心。”
他轉身下令:“明日開始,投石機除了紙彈,還要投擲食物。讓城中百姓知道,我北秦既有利劍,也有仁心。”
姑臧攻防戰,進入了新的階段。這座塞上堅城能否堅守,北涼王朝命運如何,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北秦大軍的重重圍困下,姑臧城已經成了一座孤島。而島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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