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8章 阿禾突破,恐懼轉化為力量
字數:6573 加入書籤
《青木門隱士》第8章 阿禾突破,恐懼轉化為力量
暮色如浸墨三夜的棉絮,被裹著鬆針寒氣的山風推搡著,層層沉壓在青木門據點的老木簷上。簷角那串傳了三代的銅鈴早失了舊時清亮,鏽跡斑斑的鈴舌在風裏輕晃,投下星子般的碎影,悄無聲息落在院壩的青石板上。阿禾蹲在夥房後那盤磨得鋥亮的青石磨旁,掌心攥著半塊剛從灶膛餘燼裏刨出的麥餅,溫熱的餅渣嵌進指腹紋路,硌出淺淺的印子。她的目光卻像塊被磁石吸住的鐵屑,牢牢黏在院壩中央那道佝僂的身影上——林風正用未受傷的左臂,死死環住碗口粗的黃楊木柵欄,肩胛高聳如孤峰,腰腹驟然發力,一聲低沉的悶哼裏,將原木狠狠夯進石臼。右臂的繃帶從肩頭纏至手腕,暗紅的血漬仍從紗布縫隙裏緩緩滲出,順著小臂肌理蜿蜒而下,滴在泥土裏暈開深色的印記,恰如去年深秋山澗邊,被嚴霜打蔫卻依舊不肯凋零的山茶花,藏著驚心動魄的倔強與頹敗。
原木砸進石臼的悶響,像深山裏滾過的驚雷,一下下撞在阿禾心尖。三日前邪煞突襲的恐怖景象,猝然從記憶深處翻湧上來:濃如潑墨的黑霧裹著嬰孩啼哭般的尖嘯,像餓了一冬的狼群撲進桃木防禦圈,霧中伸出的利爪在殘月冷光下泛著幽藍,掃過之處,連石牆上的青苔都瞬間枯黑。彼時她身後剛入門的小師弟腿一軟倒在地上,圓胖的臉蛋煞白如紙,邪煞的利爪眼看就要像撕紙片般落在孩子身上,林風幾乎是憑著本能從斜刺裏撲過來,用自己最慣用的右臂硬生生擋下了那致命一擊。如今他連端起粗瓷碗喝粥,都要左手死死托住右臂,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白,卻日日天不亮就起身加固防禦,夜裏還提著盞桐油燈籠巡營。燈籠的光暈映在他汗濕的額角,汗珠順著臉頰輪廓滑落,墜在下巴尖上,那點微弱的暖光竟比灶膛裏跳動的火光還要灼人,燙得阿禾眼眶發緊,鼻尖陣陣發酸。
“阿禾,杵在那兒做什麽?灶上的當歸續骨湯該濾了,涼透了藥性就散了。”林風的聲音從院壩那頭傳來,帶著傷後特有的沙啞,卻依舊像融雪後的山泉般溫和。他轉過身,用左手撐著柵欄,連喘了三口粗氣,胸膛因劇烈運動而起伏不停,像風裏鼓脹的船帆,額前的烏發被汗水黏在飽滿的額頭上,露出的眉眼間沒有半分對傷痛的怨懟,隻剩對這方據點、對滿門弟子的牽掛,仿佛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是長在旁人身上。他甚至朝阿禾揚了揚下巴,嘴角牽出一抹淺淺的笑,露出兩顆略有些不齊的門牙,透著股少年人特有的憨直。
阿禾猛然回神,掌心的麥餅“啪嗒”一聲掉在粗布的衣襟上,金黃的餅渣簌簌落在靛藍的圍裙上,像撒了把細碎的金子,她卻渾然不覺。慌忙用手背拍了拍衣襟,快步衝進飄著濃鬱藥香的灶房。陶鍋裏的藥汁正咕嘟咕嘟翻滾,泛著珍珠般的細泡,艾葉的苦澀、當歸的醇厚與甘草的微甜交織成一股獨特的香氣,嗆得她鼻尖發酸。望著藥汁表麵那層淡褐色的油光,阿禾的眼眶驟然紅了,大顆大顆的淚珠砸進灶膛的灰燼裏,“滋啦”一聲燙起細小的煙塵,轉瞬就消散在空氣裏。她想起自己初遇邪煞時的狼狽模樣:渾身僵得像被寒冬冰錐凍住的野兔,手指都蜷曲不起來,手裏的木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隻能眼睜睜看著黑霧步步逼近。是林風從斜刺裏衝過來,一把將她拽到身後,用自己寬厚的脊背硬生生擋下了邪煞的利爪,那件灰布道袍當場就被劃開三道猙獰的血口。這些日子,她總在三更天被噩夢驚醒,夢裏全是邪煞的尖嘯與爹娘倒在黑霧中的模樣——爹臨終前還伸著手臂想抓住她,娘的桃木梳掉在地上斷成了兩截。她怕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唯有緊緊攥著母親留下的那把修補過的桃木梳,才能勉強壓下心底的驚悸。
藥汁經過細紗布濾網,緩緩滲進粗瓷碗裏,琥珀色的藥湯上浮著幾粒細小的藥渣,香氣濃得化不開。阿禾咬了咬下唇,唇瓣被牙齒硌得發痛,那點尖銳的痛感反而驅散了心底的怯懦。她雙手捧著溫熱的瓷碗,指腹貼著碗壁的紋路,快步穿過栽滿杜仲的小徑,來到雲逍居住的竹屋前。竹簾半掩著,屋裏的豆油燈映著雲逍伏案翻書的身影,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素色道袍,指間捏著的竹籌在案頭輕輕一點,細碎的靈光就像螢火蟲般落在書頁上,將那些古老的符文映照得愈發清晰。“先生,”阿禾在竹簾外站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藏著破釜沉舟般的堅定,“我想知道,怎樣才能不再怕邪煞,怎樣才能像林師兄那樣,在危難的時候護住身邊的人,而不是隻會躲在別人身後發抖。”
雲逍抬起頭,他的目光像千年山澗深處的清泉,澄澈而深邃,能輕易照見阿禾心底的褶皺與怯懦,卻又帶著一種不疾不徐的溫和。他沒有接阿禾手中的藥碗,隻是緩緩起身,拿起牆角那根相伴了二十餘年的藤杖——杖身布滿細密的年輪紋路,頂端裹著一層磨得光滑的銅箍,那是他初入師門時,師父親手贈予他的。“跟我來。”雲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曆經風雨沉澱後的信服力。阿禾攥緊手中的藥碗,快步跟在雲逍身後往山後走去。夜露打濕了她的粗布布履,涼絲絲的寒意從腳底慢慢爬上來,凍得她腳趾發麻,可她攥著藥碗的手指卻越來越用力,指節泛白,生怕碗裏的藥汁灑出來半分——這碗藥她守在灶邊熬了整整兩個時辰,林風喝了才能好得更快些。山道兩旁的灌木叢中,偶爾傳來蟋蟀“瞿瞿”的鳴叫聲,間或夾雜著夜梟低沉的啼鳴,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倒也驅散了幾分深山老林的陰森。
他們去的是鷹嘴穀,因穀口那尊形似鷹嘴的巨石而得名。三日前,雲逍帶著門下五名弟子,在這裏清除了一窩蟄伏的邪蟲,前前後後耗了整整一個時辰。往日裏,這處山穀總是陰森可怖,風穿過光禿禿的灌木枝椏,會發出“嗚嗚”的嗚咽聲,像極了冤魂的哭訴,連師門裏最膽大的師哥,都不願獨自踏進來。可今夜的鷹嘴穀,卻透著一股難得的暖意,一輪殘月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上,清輝如水般灑下來,將穀底的碎石和枯草照得隱約可見。阿禾借著朦朧的月光細細打量,隻見那些被邪蟲啃噬得隻剩焦黑枯藤的酸棗灌木,竟從皸裂得像老樹皮般的根部,抽出了嫩黃得仿佛能掐出水來的芽尖,芽尖上沾著晶瑩的夜露,在風裏輕輕顫動,像嬰兒攥緊的小拳頭,每一次晃動都透著蓬勃到極致的生機。穀底的石縫中,幾株蒲公英頂破了焦黑的土層,嫩白的絨毛球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白光澤,風一吹就輕輕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帶著種子飛向遠方,在某個陌生的地方紮根生長。
“你看。”雲逍的藤杖輕輕指著那些倔強的嫩芽,杖尖距離芽尖還有半寸的距離便穩穩停住,生怕稍一用力就碰傷了這脆弱的生機,“三日前我們來的時候,這裏還是寸草不生,連石頭縫裏都滲著一股腐臭的濁氣,腳踩在地上都能聞到邪煞留下的腥氣。邪煞啃噬的不隻是草木的根莖,更是天地間流轉的生機。”他緩緩蹲下身,動作輕緩得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生靈,枯瘦的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株最顯眼的蒲公英,絨毛球微微晃動,落下幾粒細小如塵埃的種子,“可你瞧,即便深埋地下的根須都被邪煞的濁氣浸染,即便枝幹被啃得隻剩殘骸,隻要芯子裏那點不甘沉淪的生氣還在,等濁氣散去,春風一吹,便又能冒頭生長,甚至比從前更堅韌——你看這芽尖,比別處的要厚實些,這便是受過磨礪的痕跡。”
阿禾順著藤杖指的方向望去,那些嫩黃的芽尖在月光下泛著細碎的微光,忽然就想起母親生前在田埂上對她說過的話:“阿禾你看,那些被大雪壓得彎了腰的麥子,稈子都快貼到地麵了,看著像是要斷了,可等開春雪化了,長得比誰都壯實,麥穗也比別家的飽滿。因為雪水滋養了它的根,更因為它在雪底下憋足了勁,要掙出一片天來。”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連最輕的法器都握不穩,可此刻,她仿佛能透過冰冷的泥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嫩芽破土時頂開土層的韌勁,那股帶著泥土腥氣的力量順著指尖,悄悄鑽進了她的血脈裏。雲逍的聲音又響起來,像山風拂過崖壁上的青鬆,帶著鬆濤般的沉穩:“邪煞就像寒冬的暴雪,看似能凍斃萬物,將天地間的生機都扼殺殆盡,可人心底的‘暖陽’若是不熄,這冰雪終有消融的那一天。那暖陽,從來不是憑空生出的匹夫之勇,是對爹娘的思念,是對小師弟的牽掛,是看著林風帶傷守護據點時,你心裏那份‘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的執念,是不願讓在乎的人受傷害的決心——這便是你們常說的道心,藏在煙火氣裏,躲在牽掛中。”
從鷹嘴穀回來之後,青木門據點後山的靈泉邊,便多了阿禾雷打不動的身影。每日天剛蒙蒙亮,天邊剛泛起一抹魚肚白,山霧還像輕紗般籠罩著靈泉,她就會提著一個小小的藍布包,踩著濕漉漉的青草,走到靈泉旁那塊被泉水浸潤了百年的青石上坐下。布包裏裝著母親留下的桃木梳,梳齒間還卡著幾根母親生前的白發,另外還有一小撮從家鄉老宅院裏挖來的泥土,帶著熟悉的煙火氣。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刻意壓製心裏的恐懼,而是任由那些噩夢般的畫麵在腦海中清晰浮現——爹娘倒在邪煞爪下時,眼裏滿是對她的牽掛與不舍;小師弟被邪煞嚇得大哭時,圓睜的眼睛裏寫滿了“師姐救我”的無助;林風擋在她身前時,後背被邪煞抓傷後,鮮血染紅了灰布道袍的背影。她將這些畫麵一一拆開,像揉麵團般揉進師門傳授的“靜心訣”裏,讓靈泉帶著礦物質的清涼靈氣順著呼吸湧入體內,再隨著血脈遊走至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經脈。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在汲取靈泉深處沉澱的生機;每一次吐納,都像是在將那些碎片化的恐懼擰成一股繩,化作支撐自己前行的力量。有好幾次,她在冥想時忽然落淚,淚水滴進清澈的靈泉裏,漾開細小的漣漪,倒映著天上漸漸亮起來的霞光。
變化是在第七日清晨降臨的。當第一縷金紅色的陽光穿過樹梢,恰好落在阿禾的指尖時,她忽然感覺到指尖傳來一陣溫熱的麻癢,像有隻小蟲子在皮膚下遊走。她低頭一看,隻見淡綠色的靈光正順著指尖緩緩縈繞,起初隻是幾星微弱的光點,像夏夜裏草叢中的螢火蟲般閃爍不定,後來隨著她的呼吸節奏漸漸平穩,那些光點慢慢凝聚成細細的藤絲,柔軟卻堅韌,能隨著她的心意輕輕擺動。從那天起,她每日冥想結束後,都會用指尖的藤絲纏著靈泉邊那棵快要枯萎的小桃樹,看著透明的藤絲將靈泉的生機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桃樹體內,看著桃樹的枯枝上漸漸抽出嫩紅色的新葉。傍晚時分,她會端著熬好的藥湯去林風的住處,幫他更換繃帶。指尖的藤絲輕輕拂過他愈合中的傷口,帶著草木的清香,林風總會舒服地喟歎一聲,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打趣道:“阿禾的靈力比先生熬的藥還管用,這傷口竟連癢都不怎麽癢了,再過幾日,我便能重新執劍護著大家了。”阿禾聽了,隻是抿著嘴笑,眼角的細紋裏藏著淺淺的暖意,眼底的怯懦像被正午的陽光曬化的積雪,漸漸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溫潤而堅定的光,像靈泉水麵泛起的波光。
半月後的模擬對抗訓練,成了檢驗阿禾這些日子修行成果的試金石。訓練場地設在據點前的開闊空地上,四周插著八麵桃木幡,構成一個簡易的防禦陣,雲逍站在一旁的高台上,手裏捧著一本泛黃的古籍,神情平靜地注視著弟子們。林風雖然傷勢還未痊愈,卻依舊主動請纓,負責用靈力幻化邪煞——他凝聚出的“邪煞小獸”通體漆黑如墨,像一團濃縮了的黑霧,四隻爪子泛著森冷的幽光,剛一現身,就發出一聲尖銳如嬰啼的嘶鳴,嚇得幾個年紀尚小的弟子連連後退,臉色蒼白如紙,有個最小的弟子甚至嚇得緊緊攥住了身邊師哥的衣角。阿禾站在隊伍的前列,握著木劍的手穩如磐石,指關節沒有一絲顫抖。她深吸一口氣,靈泉的清涼與草木的生機在體內交織流轉,那些曾經讓她夜不能寐的恐懼畫麵,此刻都化作了支撐她的底氣。當邪煞小獸猛地調轉方向,無視了前方的師兄,朝著隊伍最邊上、年僅七歲的小師弟撲過去時,阿禾幾乎是憑著本能衝了出去,腳尖點地的瞬間,嘴裏飛快地念動“護心藤”的訣咒,雙臂同時猛地張開,掌心對著小師弟的方向——
淡綠色的藤條從她掌心噴湧而出,速度快得像一道閃電,瞬間就在小師弟身前交織成一張密實如織的“護心藤”網,藤條之間還點綴著細小的嫩綠色葉片,散發著雨後青草般的清新香氣。邪煞小獸的利爪帶著刺骨的寒氣,狠狠拍在藤網上,發出“刺啦——”一聲刺耳的聲響,像是燒紅的烙鐵劃過青石,震得周圍的空氣都在微微顫抖。藤條被震得劇烈搖晃,阿禾的身體也跟著晃了一下,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血沫。可她死死咬著牙,將血沫咽回喉嚨裏,舌尖嚐到的血腥味反而讓她更加清醒,眼底的光芒越來越亮,像兩簇燃燒的星火。靈泉邊頂破土層的嫩芽、雲逍在鷹嘴穀說的“道心藏在牽掛裏”、林風滲著血漬的繃帶、爹娘臨終前的囑托,所有的畫麵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體內的靈力像是被點燃的幹柴,瘋狂地湧向掌心,藤網不僅沒有被拍破,反而從網眼間抽出更粗壯的枝蔓,枝蔓上還長出了細密的倒刺,像帶著鋒芒的守護,將邪煞小獸牢牢纏住。
“轟”的一聲沉悶巨響,邪煞小獸在藤網的擠壓下,發出一聲不甘的尖銳嘶鳴,漆黑的身軀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散成一團淡淡的黑霧,被山間的風一吹就散得無影無蹤。阿禾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布滿了晶瑩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可她的腰杆卻挺得筆直,像一株在風雨中站穩腳跟的青鬆。淡綠色的靈光在她周身縈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鬱、都要純粹,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層困擾了她近半年的修行瓶頸,像被洪水衝垮的老舊堤壩般轟然破碎,洶湧的靈力如決堤的河水般在經脈裏奔騰流轉,帶著前所未有的舒暢與通透。小師弟從藤網後探出頭來,圓圓的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淚滴,看見邪煞徹底消失後,立刻撲進阿禾懷裏,帶著哭腔喊道:“師姐!師姐你好厲害!”阿禾輕輕拍著他的背,指尖的藤絲還在微微顫動,帶著劫後餘生的暖意,也帶著突破瓶頸後新生的力量,將小師弟小小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雲逍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手裏的藤杖輕輕敲擊著地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像是在為這場遲來的突破伴奏。他看著那個曾經在夥房後攥著麥餅、因為恐懼而渾身發抖的小姑娘,如今正用自己凝聚的靈力,穩穩地守護著比她更弱小的師弟,眼底漸漸漾開欣慰的笑意,那笑意像山間的清泉,從眼角慢慢蔓延到嘴角,帶著歲月沉澱的溫和。風拂過他的青色衣袍,帶著靈泉的濕潤水汽和草木的清新香氣,他忽然徹底明白,道心從來都不是在與世隔絕的山洞裏精心培育出的嬌花,經不起半點人間風雨;而是在寒風凜冽中、在深入骨髓的恐懼裏、在想要守護他人的執念中,硬生生熬出來的鐵骨,曆經煙火氣的磨礪,方能堅不可摧。他抬手捋了捋頜下的山羊胡,目光掃過院壩裏歡呼雀躍的弟子們,最終落在阿禾身上,輕輕點了點頭——這孩子,總算真正懂了“守護”二字的真意。
阿禾抱著小師弟安撫了片刻,等孩子的哭聲漸漸止住,才鬆開手。她抬頭望向山坡,正好對上雲逍帶著笑意的目光。阿禾牽著小師弟的手,對著雲逍深深鞠了一躬,腰彎得極低,長發垂落在身前,帶著滿心的感激與敬畏。陽光穿過雲層,灑在她的發梢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將發絲間的水珠映照得像碎鑽般閃亮。遠處的據點裏,夥房的煙囪升起了嫋嫋炊煙,帶著麥餅的香氣飄過來,林風正靠在柵欄旁朝她用力揮手,黝黑的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連受傷的右臂都忍不住輕輕晃了晃。木簷下的銅鈴被風吹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一首浸著煙火氣的溫柔歌謠,縈繞在青木門據點的上空。阿禾握緊了拳頭,掌心的藤絲輕輕纏繞著,帶著草木的生機與守護的力量。她知道,往後再遇見邪煞,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怯懦退縮——因為那些曾經讓她夜不能寐的恐懼,早已在日複一日的堅守與修行中,在對親人的牽掛裏,化作了守護身邊人的最堅實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