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1章 遼陽龍跡1247-1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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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定宗貴由二年四月初九,遼東懿州塔營子村籠罩在一種異樣的寧靜中。時值暮春,本該是鶯飛草長的時節,村外的鬆林卻寂靜無聲,唯有縷縷紫氣在林間盤桓流轉。正午時分,一群白鶴自長白山方向翩然而至,久久盤旋在村西張家的青瓦屋脊之上。
產房內,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嬰孩降世。接生婆驚喜地發現,這新生兒不僅眉宇間隱現靈光,胸前更有一團形似太極的朱砂印記。祖父裕賢公聞訊從書房趕來,望著窗外仍未散去的鶴群,沉吟良久道:此子生於異象,將來必非凡品。就取名,字罷。
張氏一族來曆非凡。祖籍江西龍虎山,據族譜記載,乃漢留侯張良後裔。祖父裕賢公在南宋端平年間,為避中原戰亂,攜家帶口遠遷關外。他精通堪輿之術,很快在遼東闖出名號,蒙古貴族修建府邸,常請他前去相看風水。
五歲那年的立夏,三豐隨父親張仲安前往遼陽行省參政府邸赴宴。這是蒙古統治下的尋常宴飲,堂上坐著新任達魯花赤,兩側陪坐著各族官員。酒過三巡,主人命人展開新得的《江山社稷圖》供賓客賞玩。
正當眾人交口稱讚畫藝精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此地五十年後當有真龍起。
滿堂皆驚。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坐在角落的五歲小童張三豐。他伸出白嫩的手指,正點在圖中黃河九曲之處。
蒙古達魯花赤臉色驟變,按住刀柄喝道:小兒何出此言?
滿座漢官無不色變,張仲安更是驚出一身冷汗。誰知三豐全無懼色,仰頭答道:地脈流轉,王氣更迭,此乃天地常理。正如春去秋來,豈因人力可阻?
達魯花赤聞言,反而收起怒容,命人取來文房四寶:素聞張氏子早慧,今日不妨即席賦詩。
五齡童子提筆蘸墨,在宣紙上揮毫而就:
山河雖改姓,日月未更名。
千秋興廢事,盡在白雲中。
這二十個字落下,在座的漢官無不暗自拭淚。這些在金元之際苟全性命的士大夫,從孩童的詩中聽出了故國之思,更驚歎於這份超越年齡的膽識與智慧。
三豐的母親完顏氏,出身金國宗室,閨名寶真。她雖生於女真貴族,卻精通漢、蒙、契丹文字,更熟讀經史子集。每當朔望之日,她必攜子登臨醫巫閭山。
這日清晨,母子二人又沿著青石小徑向上攀登。山間晨霧未散,遠峰若隱若現。寶真夫人指著雲霧繚繞的主峰道:兒可知,昔年東丹王耶律倍在此羽化登仙的傳說?
五歲的三豐仰頭望著母親:娘親,什麽是羽化?
羽化啊,寶真夫人輕撫兒子發頂,就是悟透了天地至理,化作白鶴歸去。這世間萬物,都有其遁形變化之法。
她隨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掌心:你看這葉,春發秋落,看似死了,實則化作泥土,來年又生新芽。這便是遁形。
又指著山澗流水:這水,遇圓則圓,遇方則方,看似柔弱,卻能穿石破岩。這便是變化。
小三豐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眼中卻閃爍著思索的光芒。這些關於萬物變化的啟蒙,如同種子般深植心田。多年後,他在《雲水集》中追憶這段時光:
總角聞道,閭山霧鎖三十六洞;
少年悟玄,淩水波映九重天。
六歲開蒙,祖父裕賢公親自授課。不同於尋常蒙童從《三字經》讀起,裕賢公第一課便講授《周易》。他在沙盤上畫出太極圖,對孫兒解釋道:這世間萬物的變化,都逃不出陰陽二字。
小三豐指著太極圖中陰陽魚的眼點問道:祖父,為何陽中有陰,陰中有陽?
裕賢公欣慰笑道:問得好!這便是天地玄機所在。譬如這遼東,雖是蒙古人統治,漢家文化卻不曾斷絕。看似為陰,實則藏陽。
八歲那年,三豐開始隨祖父學習堪輿之術。裕賢公帶著他走遍醫巫閭山,講授山川脈絡:這堪輿之學,看似相地,實則是在解讀天地文章。每一道山巒,每一條水係,都是天地寫就的文字。
某日行至一處山穀,裕賢公忽然駐足:豐兒,你且看看此地氣脈如何?
小三豐凝神觀察良久,答道:祖父,此地四麵環山,卻有一水破局,應是藏風聚氣之所,但氣脈已斷。
裕賢公拊掌讚歎:說得不錯!此處原是遼代一處王府,金兵來襲時盡數焚毀。你能看出氣脈已斷,可見已得其中三昧。
除了家學,寶真夫人更注重讓兒子接觸三教九流。她常帶三豐去市集,觀察各色人等;去寺廟道觀,聽僧人道士講經說法;甚至允許他與獵戶、藥農交往,學習山林知識。
一次,三豐隨藥農入山采藥,在峭壁間發現一株罕見的紫參。藥農欲采,卻被三豐攔住:老人家請看,這參已有靈性,四周有小獸足跡,想必是山中生靈的藥庫。我們若取之,恐傷天和。
藥農聞言肅然起敬:小公子仁心,老朽慚愧。
這些經曆,讓三豐從小就建立起獨特的宇宙觀。他曾在習字時寫下: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讓授業先生驚歎不已。
蒙古中統元年,三豐十三歲。此時的他已經通讀三教經典,更對天文曆法產生濃厚興趣。他自製簡易圭表,觀測日影變化;用竹管製作窺管,記錄星辰運行。
某個秋夜,他獨自在院中觀星,直到東方既白。寶真夫人尋來時,見他正在紙上繪製星圖,忍不住問道:我兒通宵達旦,所為何事?
三豐抬頭,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娘親,我發現北鬥七星的位置,與百年前《授時曆》所載已有偏差。這天體運行,似乎另有規律。
就這樣,在遼東的白山黑水間,在漢、蒙、女真多元文化的熏陶下,一個未來的道教宗師、武學泰鬥正在悄然成長。醫巫閭山的雲霧,淩河水的清波,見證了這個不凡少年的早期啟蒙。而屬於他的傳奇,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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