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現在！！”
    陳淩的嘶吼在規律的“嗬”聲與冰冷的包圍中，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微弱，卻帶著打破一切的決絕。
    幾乎在他聲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雷棟沒有選擇繼續防禦或前進，而是猛地向側後方一個狼狽的翻滾，動作毫無章法，甚至撞翻了一塊鬆動的牆皮。
    趙猛怒吼著，沒有揮鐧砸向任何目標，反而像一頭被激怒的熊，原地瘋狂地旋轉起來，破障重鐧帶著呼嘯的風聲，將他周圍的空間攪成一團混亂的渦流。
    孫小胖沒有尋找掩體，而是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毫無征兆地原地連續跳了三次，每次落點都毫無邏輯。
    韓嶼丟開了分析儀，雙手抱頭，蹲下，然後又像彈簧一樣猛地站起，嘴裏甚至無意識地發出一串不成調的音節。
    蒲凝緊閉雙眼，不再試圖抵禦那精神同步，反而將自己所有的恐懼、擔憂、對陳淩的關切、對生存的渴望……所有這些混亂而澎湃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保留地通過精神感應向外爆發出去！
    而陳淩自己，在喊出“現在”的瞬間，強行切斷了與規則之種的深層連接所帶來的“理解”，將自己沉浸在左手指根那尖銳的、無序的幻痛之中，同時猛地摘下了規則視覺增強眼鏡。世界瞬間從規則的線條網絡變回模糊混亂的現實，他用最原始的方式，剝奪了自己對“秩序”的感知。
    這一刻，“燭龍”小隊不再是一個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戰鬥單位，他們變成了五個獨立的、行為完全無法預測的、混亂的變量。他們的動作，不符合任何戰鬥邏輯，不符合任何求生本能，甚至不符合基本的生物行為模式。
    就是這極致的、同步爆發的“無序”，撞上了規則支柱核心節點那為了發布新指令而必須進行的、無限短暫的“重置”間隙！
    “滋——哢——”
    一聲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響徹在每個人意識層麵的、尖銳刺耳的雜音猛地炸開！
    那規律的“嗬——嗬——”聲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戛然而止！
    圍攏過來的數百個人偶，那完美同步的動作瞬間瓦解！它們像是突然失去了提線的木偶，動作變得僵硬、錯亂、不同步。有的繼續邁步卻失去平衡摔倒，有的抬起手臂卻停滯在半空，有的甚至與旁邊的同伴撞在一起。它們眼中那微弱的乳白色光芒劇烈地閃爍、明滅不定，臉上那統一的、詭異的弧度第一次出現了參差不齊的扭曲。
    仿佛一台精密的儀器內部，某個核心齒輪在瞬間卡死了。
    規則柱子本身，內部那穩定旋轉的乳白色流光猛地一滯，仿佛視頻掉幀，出現了短暫的、不連貫的跳躍。柱身表麵明滅的規則紋路也出現了紊亂，幾條較細的紋路甚至短暫地熄滅了一瞬。
    “成功了？！”孫小胖又驚又喜地喊道。
    “不！隻是幹擾！”韓嶼第一時間撿起分析儀，屏幕上的數據瘋狂跳動，“核心節點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重啟！秩序場正在重新穩定！它……它在記錄這次異常！它在分析我們的‘無序’模式！”
    果然，那人偶群的混亂隻持續了不到兩秒。摔倒的人偶以更加機械、甚至帶著一種“憤怒”意味的僵硬動作爬起，停滯的手臂落下，碰撞的分開。它們重新站定，雖然暫時失去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完美同步，但空洞的眼神再次鎖定小隊，並且，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種……被冒犯了的、冰冷的審視。
    規則柱子內部的流光恢複了旋轉，但速度明顯更快，光芒也更加刺眼。一種更強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它生氣了……”蒲凝喘息著，剛才的情緒爆發讓她精神透支，“它在重新計算……下一次，同樣的方法可能就沒用了……”
    陳淩重新戴上眼鏡，大腦因規則之種的反噬和剛才的自我剝奪而嗡嗡作響，但他眼中卻燃燒著火焰。他看到了，那短暫的混亂證明了漏洞的存在！秩序並非無懈可擊！
    “核心節點的重置間隙是它的‘死穴’！”陳淩快速說道，“但僅僅製造混亂不夠，我們需要在那個間隙裏，向它注入一個它無法瞬間處理的、足夠強大的‘錯誤信息’！一個能汙染它秩序邏輯的‘病毒’！”
    “什麽‘錯誤信息’？”雷棟急促地問，隊伍再次靠攏，麵對重整旗鼓、似乎變得更加“警覺”的人偶包圍圈。
    陳淩的目光再次投向規則柱子，腦海中規則之種在劇痛中傳遞著破碎的靈感。“規則……邏輯悖論……自指指令……”他喃喃自語，猛地看向蒲凝，“蒲凝！你的精神力量……能不能在下次間隙，不要傳遞情緒，而是傳遞一個‘概念’？一個簡單的、但自我矛盾的邏輯指令？”
    蒲凝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陳淩的意思，臉色更加蒼白：“我……我可以試試……但那種東西對它的衝擊……”
    “沒時間猶豫了！”趙猛吼道，“它們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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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人偶們的動作不再完全同步，而是分成了幾個波次，如同交替射擊的軍隊，帶著一種經過優化的、更具彈性的壓迫感，逼近而來。規則柱子頂端的流光再次亮起，新一輪的、更強力的規則掃描即將降臨。
    “準備！”陳淩死死盯著柱子核心節點的光芒節奏，計算著下一次重置間隙，“蒲凝，目標——規則柱子核心！傳遞信息——‘本指令無效’！”
    一個經典的、簡單的邏輯悖論。如果指令有效，則它聲明自己無效，矛盾；如果指令無效，則它本身成立，同樣矛盾。
    將這樣一個悖論，在係統最脆弱的重置瞬間，直接注入其處理核心！
    這無疑是瘋狂的賭博，賭這個基於邏輯的規則造物，無法免疫邏輯的毒藥。
    蒲凝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殘餘的精神力凝聚成一道純粹的信息流，鎖定了那根規則柱子。她感受到了那冰冷、龐大的意識，如同麵對一個巨大的、旋轉的磨盤，要將她的自我碾碎。
    陳淩的計數在腦海中到達終點。
    “就是現在！注入！”
    蒲凝用盡最後的力量，將那個凝聚了邏輯悖論的“思想子彈”，射向了規則支柱的核心！
    與此同時，規則柱子內部的光芒達到了指令發布的峰值，然後——進入了那無限短暫的重置間隙。
    “本指令無效”。
    這條信息，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那正在重啟、最為敏感的核心邏輯之中。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後——
    規則柱子內部，那穩定旋轉的乳白色流光，猛地變成了狂暴的、混亂的彩色亂流！柱身發出不堪重負的、低沉的嗡鳴，表麵那些規則的紋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閃爍、扭曲、甚至互相衝突！
    “嗚——！！！”
    一聲非人的、仿佛無數玻璃碎裂又重組般的尖嘯，從柱子方向爆發出來，不再是意識層麵的，而是真實的、物理的聲音，帶著極大的痛苦和混亂！
    所有正在逼近的人偶，如同斷了電的機器人，瞬間僵直在原地，然後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地，眼中的乳白色光芒徹底熄滅。
    規則支柱節點，過載了！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孫小胖激動地大喊。
    然而，陳淩和韓嶼的臉色卻同時大變。
    “不！不是成功！”韓嶼看著分析儀上瘋狂報警、幾乎要爆表的數據，聲音驚恐，“它在崩潰！但崩潰的方式……規則能量失去控製！要爆炸了！”
    陳淩的規則視野中，那原本有序的規則網絡此刻如同沸騰的亂麻，能量在其中橫衝直撞，失去了所有約束。柱子本身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內部彩色的亂流越來越亮，散發出的能量波動令人心悸。
    “撤退！全速撤退！”雷棟嘶吼著，一把拉起幾乎虛脫的蒲凝。
    小隊成員用盡最後的力氣，向著來時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後，那根規則柱子發出的嗡鳴聲越來越尖銳，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內部的光芒亮到了極致，將整個廢棄物流中心映照得如同白晝，卻又充滿了混亂的色彩。
    然後——
    “轟！！！！！”
    一道無法形容的、混合著規則破碎和純粹能量釋放的衝擊波，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擴散開來！
    氣浪將奔跑中的小隊成員狠狠掀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陳淩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隻看到天空中那血紅的月亮，仿佛被那混亂的爆炸光芒刺痛了一般，微微閃爍了一下。而在他模糊的規則感知邊緣，似乎捕捉到了一絲遙遠、冰冷、充滿審視意味的意念，如同被某個更高級的存在，短暫地“瞥”了一眼。
    “斷枝”成功了嗎？或許。
    但他們炸開的，恐怕不僅僅是根柱子，而是某個更龐大、更恐怖真相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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