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級通道內的空氣沉悶而壓抑，混合著金屬鏽蝕和臭氧的刺鼻氣味。牆壁上老舊的照明線路時斷時續，投下搖曳不定的陰影，仿佛蟄伏的活物。規則的低聲回響在這裏變得模糊，被另一種更加實在、更加沉重的存在感所覆蓋——那是前方傳來的，低沉而規律的機器嗡鳴，以及那若有若無、卻牽動著每一個人神經的搏動聲。
    趙猛背著雷棟，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指揮官的身體冰冷，唯有那微弱的心跳證明生命尚未完全離去。韓嶼半倚在趙猛身側，左半身的靜滯化帶來的冰冷麻木感已經蔓延到了鎖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著凍結的肺葉，思維也因為低溫而變得遲滯。但他依舊強撐著，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通道前方，尋找任何可能的危險或線索。
    “聲音……更清晰了。”趙猛壓低聲音，他的感知不如孫小胖敏銳，但那股如同實質般壓迫過來的存在感，讓他渾身的肌肉都本能地繃緊。
    通道開始向下傾斜，坡度逐漸變陡。兩側牆壁上的管道變得更加粗大，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閃爍著不穩定能量的規則導管，發出滋滋的異響。溫度在緩慢升高，驅散了一些韓嶼身上的寒意，但也帶來了一種燥熱的不安。
    那搏動聲越來越強，咚……咚……如同擂響的戰鼓，敲打在他們的心髒上，引起一陣陣心悸。這心跳聲並非完全規律，時而急促如暴雨，時而緩慢如凝冰，其間夾雜著細微的、仿佛無數玻璃碎裂又重組的刺耳雜音，透露出其主人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內部衝突。
    “是陳淩……”韓嶼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確認無疑的激動與更深沉的憂慮。隻有陳淩，那個身化悖論奇點，強行維係著秩序與混沌平衡的存在，才會擁有如此混亂而痛苦的心跳。
    通道的盡頭，出現了一扇巨大的、未經任何修飾的暗色金屬門。門上沒有任何把手或鎖孔，隻有中心位置，鑲嵌著一個巴掌大小、結構極其複雜的多層麵晶格裝置。裝置內部，幽藍、灰白、暗彩三種不同性質的能量如同被困住的毒蛇，相互撕咬、碰撞，卻又被強行約束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散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能量波動。
    而那清晰無比的心跳聲和機器嗡鳴，正是從這扇門後傳來。
    “怎麽打開？”趙猛將雷棟小心地放在門邊，警惕地打量著周圍。這裏已經是通道的盡頭，除了這扇門，別無他路。
    韓嶼掙脫趙猛的攙扶，踉蹌著走到門前，仔細審視那個晶格裝置。他伸出手，指尖在距離裝置表麵幾厘米處停下，能感受到那裏規則力量的劇烈衝突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吸力。
    “這不是鎖……是一個……平衡節點。”韓嶼的聲音帶著技術官特有的分析腔調，盡管虛弱，卻異常專注，“三種力量，代表秩序、混沌，以及……陳淩自身維係平衡的‘悖論’之力。強行破壞任何一方，都會導致節點崩潰，引發連鎖反應……”
    他嚐試回憶陳淩留下的那些關於規則漏洞的研究筆記，回憶蒲凝展現過的“規則編織”與“規則調和”的細微感覺。他無法像他們那樣直接操作規則，但他理解“係統”，理解“平衡”。
    “我們需要……輸入一個‘協調信號’。”韓嶼喃喃自語，目光落在了自己那隻尚未被靜滯化的右手上。他的精神力幾乎枯竭，身體也瀕臨極限，但他還有……那源自“最初之種”共鳴、以及蒲凝強行建立連接後殘留的一絲微弱的、屬於“人性”與“調和”的特質。
    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猛子，幫我……扶住我。”韓嶼深吸一口氣，將右手緩緩抬起，懸停在晶格裝置上方。他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混亂的能量衝突，而是將全部意識集中，努力回憶著蒲凝精神感應中的那份溫暖與堅定，回憶著陳淩在承受永恒痛苦時依舊不曾放棄的那份執著，回憶著小隊成員之間不離不棄的羈絆……
    他將這些情感，這些屬於“人”的、與冰冷規則截然不同的東西，凝聚成一道微弱的精神意念，如同涓涓細流，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個狂暴的平衡節點。
    這不是力量的對撞，而是本質的滲透。
    當韓嶼那微弱的精神意念觸碰到晶格裝置的瞬間——
    “嗡！！！”
    整個通道劇烈震顫！晶格裝置內的三種能量仿佛被投入熱油的冰塊，瞬間沸騰！幽藍的秩序之光試圖絞殺那外來的“雜質”，灰白的靜滯之力想要將其凍結，暗彩的混沌則試圖將其同化吞噬！
    韓嶼如遭重擊，身體猛地向後仰去，一口鮮血噴出，右臂瞬間布滿冰霜與灼痕，精神層麵更是如同被千萬根針同時穿刺！
    “韓嶼！”趙猛驚駭上前，一把扶住他。
    “別動……我！”韓嶼嘶聲道，七竅中都開始滲出細小的血珠，但他懸在裝置上的右手卻沒有收回，反而更加穩定地輸出著那微弱卻堅韌的“調和”意念，“它在……排斥……但也在……識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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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受到，在那狂暴的能量衝突之下，晶格裝置的最核心處，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與蒲凝同源、也與陳淩殘留人性共鳴的波動，正在回應他！那是陳淩預先埋下的、隻有具備特定“鑰匙”才能觸發的後門！
    “堅持……住……”韓嶼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他幾乎是用燃燒生命的方式在維持著這道精神橋梁。
    就在他即將油盡燈枯之時，晶格裝置內的衝突陡然平息！
    不是能量的消散，而是達成了一種詭異的、暫時的協調。三種能量不再相互攻擊，而是如同達成了某種共識，開始以一種和諧的頻率同步脈動，與門後傳來的心跳聲逐漸重合！
    “哢噠……”
    一聲輕響，暗色金屬門從中縫裂開一道細微的縫隙，濃鬱到化不開的規則光霧從門後彌漫而出，夾雜著更加清晰的心跳聲和機器轟鳴。
    門，開了。
    趙猛來不及驚歎，一把背起雷棟，攙扶著幾乎癱軟的韓嶼，用肩膀頂開了那扇沉重的金屬門。
    門後的景象，讓即使見多識廣的兩人，也瞬間窒息。
    這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廣闊空間。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仿佛置身於宇宙的源頭。無數規則的光帶如同奔騰的江河，秩序與混沌的力量化作實質的幽藍與暗彩洪流，在這裏相互衝撞、纏繞、湮滅、又重生。而在這一切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由純粹規則構成的、緩慢旋轉的平衡結構——它並非實體，更像是一個不斷生滅的奇異點。
    就在那奇異點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他的一半身體流淌著秩序的幽藍符文，如同最精密的電路，另一半則纏繞著混沌的暗彩能量，如同沸騰的星雲。他的心髒位置，就是那搏動聲的來源，每一次跳動，都引動整個空間的規則光帶隨之震顫，維係著那脆弱的、動態的平衡。
    這就是陳淩。
    或者說，是陳淩融入規則後所化的——“悖論奇點”。
    他閉著雙眼，麵容在秩序與混沌的光影交錯間顯得模糊而痛苦，仿佛永恒地沉睡在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中。他的身體不再是血肉，而是規則的具現，承受著兩種終極力量無休止的衝刷與撕扯。
    “陳淩……”韓嶼喃喃道，淚水混合著血水滑落。他終於找到了他，卻是在這樣一個令人心碎的形態下。
    趙猛虎目含淚，緊緊攥住了拳頭。
    就在這時，似乎是感應到了他們的到來，或許是韓嶼剛才的“調和”信號起了作用，陳淩那模糊的麵容上，眉頭極其輕微地蹙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道微弱、斷續，仿佛來自遙遠彼岸的意識碎片，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帶著無盡的疲憊與仿佛跨越了永恒時空的沙啞：
    “……是……你們……”
    “……錨……點……”
    “……時間……不多了……”
    “……‘它們’……要來了……”
    隨著這意識的碎片，整個平衡空間猛地一顫！外圍的規則光帶突然變得狂暴起來，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靜滯”意誌，如同發現獵物的毒蛇，開始從四麵八方向著這個核心區域滲透、擠壓！
    歸寂之主，並未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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