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氣危機的硝煙尚未散盡，警局的臨時休息室裏彌漫著消毒水與疲憊交織的氣息。沈耀東坐在角落的長椅上，雙手插進淩亂的頭發裏，指縫間滲出的血絲與花白的鬢角交織，像一幅被揉皺的悲愴畫卷。
    “說吧。”鄭一民遞給他一杯溫水，聲音裏沒了往日的銳利，“現在說，還來得及。”
    沈耀東猛地抬頭，通紅的眼睛裏滾下兩行熱淚，喉結滾動許久，才擠出破碎的字句：“我女兒……小彤，她得的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配型找到了，可手術費要三百萬。”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照片上紮羊角辮的小女孩笑得燦爛，此刻卻成了剜心的利刃。“我跑遍了親戚朋友，借遍了能借的地方，還差一百八十萬。就在那時，葛安找到了我。”
    “葛安？”季潔心頭一震——那是三年前殺害刑警支隊老隊長沈耀東的師傅）的主謀，至今在逃，身上背著三條人命。
    “是他。”沈耀東的聲音發顫，“他說，隻要我幫他傳遞三次警方的行動消息，他就給我兩百萬，還說……他能聯係到境外的骨髓庫，確保小彤的供體萬無一失。”
    休息室裏瞬間死寂。誰都知道，老隊長當年是為了保護沈耀東才被葛安捅了七刀，臨終前還攥著沈耀東的手說“別學我衝動，要護好自己人”。如今，他卻為了女兒，與殺師仇人做了交易。
    “第一次，我給了他掃黃行動的路線，讓他的地下賭場躲過一劫。”沈耀東的肩膀劇烈抖動，“第二次，是毒品查緝的名單，他的馬仔提前轉移了貨……我每幫他一次，就像在師傅的墓碑上刻一刀。”
    “毒氣案前，他讓我把防化部隊的部署圖給他，說要‘做點大事’，我才驚覺他要的不隻是錢，是想借毒氣製造混亂，趁機偷渡出境。”沈耀東猛地站起來，雙手撐著桌子，“我不能讓他跑了！師傅的仇，我必須報！”
    “我知道他藏在哪，就在城郊的廢棄碼頭，今晚子時會有船接他。”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手繪的地圖，上麵用紅筆標著暗哨和逃生路線，“我可以帶你們去，但我有條件——”
    “我要親眼看著他被抓，要他在法庭上承認殺了我師傅。還有，”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給我女兒安排最好的醫院，手術費……我後半輩子的工資、養老金，全都抵押！”
    “你覺得我們會信你？”一名年輕警員忍不住斥道，“與殺師仇人合作，你還有臉談條件？”
    附和聲四起，連一直沉默的老刑警都搖著頭歎氣。沈耀東低下頭，像被抽走了骨頭，準備接受唾沫與唾棄。
    “我信。”
    佟林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從陰影裏走出，手裏捏著一份文件：“這是剛才技術科恢複的沈耀東的通話記錄，近三個月，他打給兒童白血病救助基金會的電話有十七次，每次都在問籌款渠道。還有這個——”
    他甩出一張銀行流水，“他把父母留給他的老房子抵押了，還借了高利貸，所有錢都打進了醫院賬戶。如果隻是為了錢，他不必冒險反水，更不必把葛安的藏身處畫得這麽詳細。”
    佟林看向鄭一民：“葛安是公安部a級通緝犯，抓他是首要任務。沈耀東現在是唯一能接近他的人，用他做餌，成功率至少提高六成。至於他的罪，抓回葛安後，該怎麽判，法庭自有公論。但他女兒是無辜的。”
    季潔突然想起什麽，翻開沈耀東的隨身筆記本，最後一頁寫著一行小字：“師傅，等我抓了葛安，就去您墳前自請處分。”字跡被淚水洇得發藍，顯然寫了不止一遍。
    鄭一民沉默片刻，抓起對講機：“通知特警隊，準備行動。沈耀東，戴罪立功的機會給你了，別讓你師傅在天上看笑話。”
    沈耀東重重磕頭，額頭撞在地板上發出悶響，血珠順著眉骨滑落，與淚水混在一起。休息室的燈光照在他佝僂的背上，像給這條墜入深淵的靈魂，投下了一束搖搖欲墜的救贖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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