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泉水沒過口鼻，雲薇奮力拖著蕭徹，緊跟在蘇芷身後，鑽入了岩壁後的水下缺口。
    一股潛流立刻裹挾住了他們，推動著他們向前。水道狹窄而黑暗，全靠蘇芷手中那麵勉強反射幽光的青銅鏡提供一絲微弱的視野。水壓從四麵八方湧來，擠壓著胸腔，帶來窒息般的痛苦。雲薇死死抓著蕭徹的手臂，另一隻手艱難地劃水，雙腿用力蹬動，對抗著水流的阻力。
    蕭徹昏迷的身體沉重異常，如同巨石般拖拽著她。每一次換氣都變得奢侈而艱難，冰冷的泉水不斷嗆入鼻腔，引發劇烈的咳嗽，卻又被強行壓下。蘇芷在前方引路，時不時回頭焦急地望來，她的情況稍好，但拖著兩個人，亦是極為吃力。
    黑暗、冰冷、窒息、沉重的負擔……死亡的陰影似乎從未遠離。雲薇的體力飛速消耗，肺部火辣辣地疼，手臂酸軟得幾乎失去知覺。她全憑著一股不肯放棄的意念在支撐。
    不能死在這裏！蕭徹還需要救治！胤國的真相還未大白！她絕不能倒在這無人知曉的地底水道！
    就在她意識開始模糊，力氣即將耗盡之際，前方引路的蘇芷忽然動作一頓，隨即加快了劃水的速度，甚至帶著一絲激動。
    雲薇努力抬頭望去，隻見前方極致的黑暗深處，似乎出現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微光！那光芒並非幽藍，而是一種柔和的、如同月輝般的乳白色！
    有光！就有出口！
    這個念頭如同強心劑般注入了雲薇幾乎枯竭的身體。她不知從哪裏又生出一股力氣，奮力拖著蕭徹，向著那點微光拚命遊去。
    光芒越來越近，水流的速度似乎也減緩了一些。終於，她們衝出了狹窄的水道，進入了一片相對開闊的水域。
    “嘩啦！”三顆腦袋幾乎同時冒出了水麵，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雖然陰冷卻無比珍貴的空氣。
    雲薇抹去臉上的水珠，急切地環顧四周。隻看了一眼，她便怔住了，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她們身處一個巨大的地下湖中，湖水冰冷，散發著與陰泉同源卻更為磅礴浩瀚的純淨陰氣。而照亮這片巨大空間的，並非是某種發光礦物，而是鑲嵌在遠處高聳穹頂之上的一片巨大無比的……壁刻？
    那似乎是一整片被精心打磨過的岩壁，上麵雕刻著繁複無比的星辰圖案。每一顆“星辰”都鑲嵌著一種能自行發出柔和白光的奇異玉石，它們按照某種玄奧的軌跡排列運行，構成了一個微縮的、緩緩流轉的星空穹頂！星輝灑落，將整個地下湖映照得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湖麵廣闊，遠處隱約可見平坦的岸線。更令人震驚的是，在星輝照耀的湖心中央，竟矗立著幾座巍峨建築的輪廓！那似乎是一座小型宮殿群，飛簷鬥拱，樣式古樸宏大，絕非北凜風格，甚至與已知的胤國中後期建築也有差異，帶著更為古老蒼茫的氣息。
    “這……這是哪裏？”蘇芷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喃喃自語。她從未聽說過北凜境內有如此神奇的地下世界。
    雲薇的心髒卻砰砰狂跳起來。作為考古學家，她敏銳地察覺到，這裏的建築風格和星圖壁刻，與她穿越前研究的胤國早期乃至建國前的文明遺跡有諸多相似之處！尤其是那星空穹頂，她在一些極其古老的胤國神話傳說拓片上見過類似的描繪，據說與胤民族源的星象崇拜有關！
    難道……她們陰差陽錯，竟然闖入了一處比宸京更為古老的胤文明遺址？
    “先上岸！”雲薇壓下心中的激動與疑惑，當務之急是讓蕭徹離開冰冷的湖水。
    兩人奮力拖著蕭徹，遊向最近的湖岸。岸邊的水很淺，腳下是細膩的白沙。將蕭徹安置在相對幹燥的沙地上後，兩人都累得幾乎虛脫，癱倒在地，大口喘息。
    休息了片刻，蘇芷立刻強撐著起來檢查蕭徹的情況。屍毒依舊被壓製著，但長時間浸泡和奔波，讓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氣息依舊微弱。
    “必須盡快生火，讓將軍保持體溫，也需要熱水清洗傷口。”蘇芷焦急地看向四周。這地下空間雖然神奇，卻空寂無人，除了冰冷的湖水和沙地，似乎別無他物。
    雲薇也掙紮著坐起，目光掃過湖岸。忽然，她注意到不遠處沙地中似乎半掩著什麽。她走過去，撥開沙子，發現那竟是一小截朽壞的木料，看形狀，像是某種船隻的殘骸碎片。
    有殘骸，說明這裏並非完全與世隔絕，或許曾經有人來過，甚至使用過！
    這個發現讓她精神一振。她繼續在附近搜尋，果然又找到了更多零散的朽木和石塊。甚至，在一處岩壁下，她發現了一個凹陷的小洞，裏麵竟然堆積著一些幹燥的、不知名的苔蘚和地衣！
    “芷姐姐！這裏有能引火的東西！”雲薇驚喜地喊道。
    蘇芷連忙過來，看到這些幹燥的引火物，也是喜出望外。她隨身攜帶的火折子用油布包著，竟然還能用！
    很快，一小堆篝火在星空穹頂下燃起，驅散了部分的陰寒，也帶來了光明和希望。火焰跳躍著，映照著兩個女子疲憊卻堅毅的臉龐，以及蕭徹昏迷中依舊緊鎖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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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薇幫蘇芷將蕭徹的外衣脫下，放在火邊烘烤。蘇芷則用雲薇找來的、相對平整的石塊，從湖邊取了水，架在火上燒熱，準備為蕭徹清洗傷口。
    趁著蘇芷忙碌的功夫，雲薇再次將目光投向湖心那片古老的建築群。星輝之下，那些沉默的宮殿樓閣靜靜地矗立著，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青銅鏡。從進入這片空間開始，這麵古鏡似乎就變得……格外安靜？之前在地宮和水道中那種微弱的悸動感消失了，它此刻就像一麵真正死寂的破銅爛鐵。
    是這裏的環境隔絕了什麽？還是……已經到達了某種“目的地”，所以它沉寂了？
    雲薇心中疑竇叢生。她站起身，對蘇芷道：“芷姐姐，你照顧將軍，我沿著湖邊走走，看看有沒有其他發現，或者……出路。”
    蘇芷有些擔心：“此地詭異，萬事小心。”
    雲薇點頭，拿起一根燃燒的木棍當作火把，沿著湖岸小心地探索。
    腳下的白沙柔軟，走起來並不費力。星空穹頂的光芒雖然柔和，但覆蓋範圍極廣，足以讓她看清附近的情況。湖岸線曲折，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她並未發現明顯的出口，但卻有了新的發現。
    在前方一片岩壁上，她看到了並非天然形成的雕刻！
    那是一些模糊的壁畫，因為年代久遠和潮濕環境，已經斑駁不清，但大致還能辨認出內容。壁畫似乎描繪了一場宏大的祭祀場景：無數身穿古老服飾的人跪拜在地，朝向湖心的方向。而湖心宮殿的上空，壁畫刻意用誇張的手法雕刻了一輪巨大的、散發著光芒的……圓盤？那圓盤的中心，似乎還有一個模糊的符號。
    雲薇湊近仔細辨認，心中猛地一震！
    那個符號，雖然殘缺不全，但其基本結構，竟與她腰間青銅鏡背上的那個神秘符號有七八分相似！隻是壁畫上的這個更大，更複雜，仿佛是一切的核心。
    就在這時，她腰間的青銅鏡毫無征兆地輕輕震動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暖流從中傳出，瞬間流遍她的全身，讓她因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身體舒緩了不少。
    雲薇吃了一驚，立刻將鏡子拿到手中。
    隻見鏡背上那道猙獰的裂痕中，竟然滲透出一點點極其微弱的、與穹頂星輝同源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流轉不定，似乎與壁畫上的符號，乃至整個穹頂的星圖產生了某種遙遠的呼應！
    與此同時，一段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猛地湧入雲薇的腦海！
    那並非聲音，更像是一種情感的投射和畫麵的閃回！
    ……無盡的黑暗……悲壯的嘶吼……“守護……”“……絕不能落入……”“以吾之血，封禁於此！”……星辰墜落……大地悲鳴……一座巨大的、刻滿符文的石門緩緩閉合，將某種恐怖的存在隔絕在外，門縫中最後透出的，是一雙瘋狂而貪婪的眼睛……緊接著，所有的畫麵戛然而止，隻剩下一種深沉如海、跨越了漫長歲月的……悲傷與決絕！
    “啊！”雲薇低呼一聲，手中的青銅鏡差點脫手落地。那股龐大的情感衝擊讓她心神劇震，踉蹌著後退幾步，背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額角滲出冷汗，大口地喘息。
    那是什麽？！是這麵鏡子殘留的記憶？還是這片遺跡古老的回響？
    守護？封禁？石門？那雙可怕的眼睛……這一切，與胤國的滅亡，與北凜的入侵，與玄冥的邪術，又有什麽關聯？
    她感覺自己仿佛觸摸到了一個巨大謎團的邊緣，而這個謎團，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古老和恐怖。
    “薇兒？你怎麽了？”遠處傳來蘇芷擔憂的呼喊聲。雲薇離開得有點久了。
    雲薇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將仍在微微發燙的青銅鏡緊緊握在手中，轉身往回走。
    她必須回去，將從湖心取水燒熱的蘇芷或許也發現了什麽。而且，蕭徹還需要照顧。
    當她回到篝火旁時，發現蘇芷臉色凝重地看著剛剛燒開的熱水。
    “薇兒，你看這水……”蘇芷指著石鍋裏微微沸騰的湖水。
    雲薇湊近一看，隻見清澈的湖水中，竟然懸浮著極其細微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金色光點！這些光點在熱力的作用下，似乎更加活躍，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安神寧的奇異氣息。
    蘇芷用銀針探入水中，取出後，針尖毫無變黑的跡象。“無毒，似乎……反而蘊含一種溫和的滋養之力。我方才嚐了一點點，感覺疲憊都減輕了些許。”
    她小心地舀起一勺，吹涼後，嚐試著喂給昏迷的蕭徹。
    清水潤濕了他幹裂的嘴唇，少許流入喉中。片刻後，蕭徹原本緊鎖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連呼吸都仿佛順暢了些許！
    這湖水，竟似乎對傷勢有裨益！
    雲薇和蘇芷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這無疑是雪中送炭！
    雲薇幫忙扶著蕭徹，蘇芷小心地、一點點地給他喂著蘊含金芒的湖水。同時，雲薇壓低聲音，將自己剛才的發現——壁畫、符號以及青銅鏡的異常和那段模糊的意念碎片，簡要地告訴了蘇芷。
    蘇芷聽完，臉上滿是震驚與不可思議：“古老的遺跡……守護與封禁？這……這難道與胤國傳說中的‘先祖之地’有關？我曾聽宮裏的老嬤嬤提起過，胤國皇室的起源，與一片受星辰庇護的地下聖湖有關，但一直以為隻是神話……”
    線索似乎越來越多，卻也更加撲朔迷離。
    這片神秘的地下遺跡，這麵來自殉葬坑的殘破銅鏡，那被篡改和抹去的曆史，以及玄冥所覬覦的“國運”……它們之間，究竟隱藏著怎樣一條貫穿古今的隱秘連線？
    就在兩人沉思之際，雲薇手中的青銅鏡忽然又輕微震動了一下。
    這一次，鏡麵不再是散發微光，而是如同漣漪般波動了一下，隱約映照出湖心宮殿群的倒影。而在那倒影之中，似乎有一座偏殿的窗戶內，極快地閃過了一抹非自然的光亮！
    就好像……那裏有燭火被點燃了一下？
    有人？！
    或者說……有什麽東西，在那片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老宮殿裏，被她們的到來……驚動了？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雲薇和蘇芷的脊背。
    星空依舊，湖水微瀾，古老的宮殿群沉默地倒映在湖水中，靜謐之下，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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