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刺骨的陰泉之水漫過身體，雲薇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寒意與地宮中的陰冷截然不同，雖凜冽卻純淨，仿佛能滌蕩靈魂深處的汙穢。她強忍著不適，將全部心神集中在掌心與蕭徹胸膛接觸的那一小片區域。
    精神力枯竭，內力空空如也，此刻她所能依靠的，唯有這具莫名能容納地脈陰氣的身體，以及一份絕不認輸的意誌。
    “引……”她在心中默念，努力回憶著吸收陰氣時的感覺，嚐試將自己化為一道橋梁，一道過濾器，引導著泉水中純淨平和的陰寒氣息，絲絲縷縷地渡入蕭徹體內。
    過程遠比想象中艱難。她的經脈本就因透支而受損，此刻強行運作，如同鈍刀刮過，帶來細密而持續的疼痛。更棘手的是，蕭徹體內那屬於玄冥的屍毒戾氣異常頑固歹毒，它們盤踞在經脈與髒腑之中，瘋狂地抵抗、吞噬著外來的一切能量，即便是這相對平和的陰泉之氣，也引發了激烈的衝突。
    “呃……”昏迷中的蕭徹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眉頭緊鎖，身體微微痙攣起來。他體表的溫度忽冷忽熱，那灘暗紅的血跡在幽藍的泉水映照下，顯得越發詭異。
    雲薇心中焦急，卻不敢有絲毫慌亂。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感知著兩股力量在他體內的角逐。她發現，陰泉之氣雖無法立刻清除屍毒，卻能有效地將其包裹、隔離，減緩其對生機的侵蝕速度。
    有戲！
    這個發現讓她精神一振。她立刻調整策略，不再試圖蠻橫地驅毒，而是更加精細地操控著引入的陰泉之氣，如同織網一般，一層層地纏繞、束縛那些肆虐的黑色戾氣，將其暫時禁錮起來。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心力的過程。她必須全神貫注，感知著蕭徹體內每一絲細微的變化，精準地控製著陰泉之氣的流量與方向。汗水從她的額角滑落，瞬間變得冰涼。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因用力而咬出血痕，抵在蕭徹胸膛的雙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時間在寂靜的洞窟中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雲薇感覺到蕭徹體內的衝突逐漸減弱，那令人心悸的屍毒戾氣雖然未被根除，但已被大量的陰泉之氣暫時壓製、封困，其蔓延之勢終於被遏製。蕭徹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那般若有若無，身體的冰冷也稍稍緩解了一絲。
    雲薇長長地、疲憊地籲出一口氣，幾乎要虛脫在水中。她勉強維持著坐姿，收回雙手，劇烈地喘息著。成功了，至少暫時保住了他的命。
    她不敢離開陰泉，這泉水似乎對壓製屍毒有奇效。她靠在冰冷的潭邊，一邊恢複著力氣，一邊打量著這個救了他們性命的洞窟。
    洞窟不大，四壁是天然形成的岩石，除了中央這一口幽幽冒著寒氣的陰泉，再無他物。那幽藍的光芒來源於泉水本身，照亮了這一方小小天地，也映照著蕭徹蒼白卻恢複了些許生機的臉龐。
    劫後餘生的慶幸緩緩浮現，隨即又被沉重的現實壓下。蘇芷還在昏迷，蕭徹重傷未愈，他們困在這不知何處的地底，外麵還有玄冥虎視眈眈……前途未卜。
    休息了片刻，恢複了些許力氣，雲薇小心翼翼地將蕭徹挪到潭邊，讓他上半身靠在岩石上，避免嗆水。她自己也爬出泉水，冰冷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帶來陣陣寒意。她打了個噴嚏，開始擔憂蘇芷的情況。
    她循著來路，爬回那條狹窄的隧洞入口，輕聲呼喚：“芷姐姐？芷姐姐你醒了嗎？”
    沒有回應。
    雲薇的心提了起來。她摸索著爬回最初摔落的地方，手指很快觸碰到一片冰涼的衣服。
    “芷姐姐！”她摸索過去，發現蘇芷依舊昏迷，但呼吸平穩，脈搏也還算有力，看來隻是撞擊導致的昏迷，並未受太嚴重的內傷。這讓她稍稍安心。
    她試著想將蘇芷也拖到陰泉洞窟去，但那隧洞過於狹窄，拖著一個人根本無法通過。無奈之下，她隻能脫下自己半幹的外衣，蓋在蘇芷身上，希望能為她保留一點體溫。
    做完這一切，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來。她靠在蘇芷旁邊的岩壁上，望著來時的方向——那塊巨大的落石徹底封死了退路，也將玄冥擋在了另一邊。不知那老怪物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倒也幹淨；若是活著……
    雲薇甩甩頭，不再去想這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當務之急，是恢複力量，弄清楚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然後找到出路。
    她再次閉上眼睛，嚐試運轉體內微弱的氣力。這一次，她驚喜地發現，經過陰泉的浸泡和剛才那番近乎極限的引導療傷，她幹涸的丹田和經脈似乎被洗滌了一遍，雖然依舊空蕩，卻變得更為通透，吸收能量的效率似乎也有所提升。空氣中彌漫的、以及從陰泉洞窟方向隱隱傳來的純淨陰氣，開始一絲絲地、緩慢地自行滲入她的身體，滋養著受損的經脈。
    這發現讓她精神稍振。她主動引導著這微弱的能量流，按照過去修煉的方式緩緩運轉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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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沉浸於恢複中時，指尖無意間碰到腰間一個硬物。
    是那麵殘破的青銅鏡。之前在地宮混亂中，她下意識地將其塞回了腰間，竟一直沒有遺失。
    她心中一動，將這麵古鏡拿到眼前。洞窟光線昏暗，唯有陰泉方向透來些許微光。她借著這點光，仔細摩挲著鏡身。
    鏡背的饕餮紋依舊古樸神秘，那道裂痕橫貫其上，仿佛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之前在地宮，情況危急，她未來得及細看。此刻靜下心來，她以考古學家的專業眼光，重新審視這麵鏡子。
    鑄造工藝極其精湛，絕非尋常民間之物。紋飾風格帶有明顯的胤國中期特征，但又有些許不同，似乎融合了更古老的元素。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饕餮紋的某些轉折處，刻著一些極其細微、幾乎難以辨認的符號。
    雲薇凝神細看，用手指輕輕描摹那些符號的軌跡。這些符號……不屬於她所知的任何一種胤國通用文字或裝飾圖案，反而更像是一種……密文？或者某個特定群體使用的標記？
    她忽然想起，在穿越前，她曾參與過一項關於胤國早期貴族墓葬的研究，在一份極其珍貴的拓片上，似乎見過類似的符號片段。那份拓片據說來自某位胤國開國功勳的陪葬品，象征著某種特殊的身份或權限，但具體含義早已失傳，學術界也未有定論。
    這麵鏡子，難道與胤國開國之初的某些隱秘有關？它為何會出現在那個詭異的殉葬坑？又為何會對逆陣眼的能量產生反應？
    一個個疑問浮上心頭。雲薇隱約覺得，這麵殘鏡，或許並不僅僅是一件普通的文物，它背後可能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她嚐試著，將體內剛剛恢複的、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絲寒氣，緩緩注入青銅鏡中。
    鏡身毫無反應。
    是她力量太弱，還是方法不對？或者，這鏡子本就已殘破失效？
    就在她準備放棄時，那鏡背上的饕餮紋路，似乎極其短暫地、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速度之快，讓她幾乎以為是錯覺。與此同時，她感到注入的那絲寒氣被瞬間吸走，消失無蹤。
    雲薇屏住呼吸，再次嚐試注入一絲寒氣。
    這一次，感覺更為清晰。寒氣確實被吸收了，鏡背上的紋路也確實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那光芒……幽深而古老，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愴與守護之意？
    這感覺玄而又玄，卻真切地傳遞到了雲薇的心神之中。
    她心中驚疑不定，還想再試，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那點剛剛恢複的寒氣再次耗盡了。
    她不得不停下，將青銅鏡緊緊握在手中，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這鏡子，絕對不簡單。或許，等離開這裏，力量恢複後，可以再仔細研究。
    她將鏡子小心收好，重新閉目調息。這一次，她吸收陰氣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一點點。
    又過了不知多久，一陣細微的呻吟聲傳來。
    雲薇立刻睜開眼，是蘇芷醒了！
    她連忙湊過去：“芷姐姐！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蘇芷緩緩睜開眼，眼神先是迷茫，隨即猛地變得警惕，掙紮著想坐起來：“薇兒？！我們……這是在哪裏？那個怪物呢？”她顯然還記得地宮中恐怖的經曆。
    “我們逃出來了，暫時安全了。”雲薇趕緊按住她，簡要將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包括地宮崩塌、她們墜入隧洞、發現陰泉以及她嚐試為蕭徹療傷的經過。
    聽到劉副將等人為了掩護她們而慘死，蘇芷眼圈一紅，落下淚來。聽到蕭徹重傷垂死，她更是臉色發白。直到聽說雲薇暫時穩住了蕭徹的傷勢，她才稍稍鬆了口氣。
    “帶我去看看將軍。”蘇芷掙紮著起身，雖然渾身也疼痛不已，但她是醫者，更關心病人的情況。
    雲薇扶著她，再次爬過那條狹窄的隧洞，來到陰泉洞窟。
    看到浸泡在泉水中、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不少的蕭徹，蘇芷立刻上前，不顧寒意，仔細為他把脈，檢查傷口。
    良久，她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奇跡……真是奇跡！屍毒竟真的被壓製住了！雖然未清，但蔓延之勢已止，心脈也穩固了許多。薇兒，你是怎麽做到的？”她驚訝地看向雲薇。
    雲薇苦笑：“我也不知道，隻是情急之下，感覺這泉水似乎有用，就冒險一試了。”她省略了青銅鏡和自身能吸收陰氣的細節，不是不信任蘇芷，而是這些事情太過詭異，她自己都沒弄明白。
    蘇芷並未深究，隻是感歎道：“這陰泉之水蘊含的生機與純淨陰氣，確實是對抗那等邪毒的上佳之物。若非此地特殊，將軍恐怕……”她搖搖頭，後怕不已。“不過，這隻是權宜之計。屍毒深入骨髓髒腑，僅靠泉水壓製並非長久之法，必須盡快找到至陽至剛的靈藥，或以精純浩然的內力輔以金針渡穴之術，方能徹底根除。”
    雲薇的心又沉了下去。至陽至剛的靈藥？精純浩然的內力？在這北凜腹地的地底深處，去哪裏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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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裏。”雲薇壓下憂慮，語氣堅定，“蕭徹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我們也不能一直困在此地。芷姐姐，你身體可能行動？我們需探一探這洞窟是否還有其它出路。”
    蘇芷點頭：“我無大礙，隻是些皮外傷和撞擊。”她畢竟是習武之人，恢複力較強。
    兩人商議定，由雲薇照顧依舊昏迷的蕭徹，蘇芷則負責探查這個陰泉洞窟。
    蘇芷舉著雲薇那麵勉強能反射些微光的青銅鏡，沿著洞窟四壁仔細探查。洞窟不大，她很快檢查了一圈，四壁皆是實心岩層，並無明顯通道。
    難道這裏是一處絕地？唯一的入口就是她們掉下來的那條隧洞，而出口已被封死？
    就在兩人心情逐漸沉重之際，蘇芷忽然“咦”了一聲。
    “薇兒，你來看這裏！”她蹲在陰泉小潭的側後方，指著水潭與岩壁的連接處。
    雲薇湊過去，隻見那裏的水麵下，岩壁的顏色似乎與周圍有些微不同，而且……隱約有極其微弱的水流湧動之感？
    蘇芷伸手入水，在那片岩壁上仔細摸索了片刻，臉色一喜：“後麵好像是空的！而且這岩石似乎……可以移動！”
    希望之光再次燃起！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激動。雲薇幫忙固定住蕭徹，蘇芷則深吸一口氣，運起恢複不多的內力，用力推向那塊略顯異樣的岩石。
    “嘎吱……”一聲沉悶的摩擦聲在水中響起。
    那塊岩石竟是活動的！在水下被緩緩推開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缺口！一股更強一些的水流從缺口後湧出，帶著同樣的陰寒氣息，卻似乎……更加古老蒼茫？
    缺口之後，是一片幽深的水道，不知通向何方。
    出路！這很可能是一條出路！
    雲薇和蘇芷又驚又喜，但看著幽深未知的水道和昏迷不醒的蕭徹，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挑戰。
    她們能帶著重傷的蕭徹，成功通過這條水下通道嗎？通道的另一頭，是生機，還是另一重危險？
    然而，她們沒有選擇。
    “走！”雲薇眼神堅毅，與蘇芷一起，奮力將蕭徹拖向那個水下缺口。
    新的冒險，即將開始。而雲薇腰間那麵沉寂的青銅鏡，在接觸到缺口後湧出的水流時，鏡背的裂痕深處，似乎又極其微弱地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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