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媽和我姥姥沒讓我多留，老姨直接把我接走了。
    直到太姥爺下葬那天早上，我才回來。
    那時候還不興火化，他就那麽靜靜躺在棺材裏，臉看著沒變樣。我正湊上前想最後看一眼，突然一聲貓叫“喵……” 聲音越來越尖，變成“嗷”一長聲！不知從哪兒竄出來隻黑貓，直衝棺材撲來。幸好大姨夫大山手快，一把薅住那貓，趕緊抱走了。
    可就在貓叫那一瞬，我清清楚楚看見：太姥爺眼睛睜開了，兩隻手也抬起來了！
    我嚇得“啊”一嗓子喊出來：“太姥爺動了！”
    這時候，我舅舅請來主持喪事的劉老先生厲聲喝住了亂哄哄的家人：“慌什麽！都站著別動！” 他七十來歲，手裏不知啥時已捏好一遝黃紙和朱砂。他幾步跨到棺前，黃紙往太姥爺手背上一壓，蘸了朱砂的手指緊接著摁在眉心，聲音又低又沉：
    “李老哥，陽間的路你走完了，陰間的門開著呐，別惦記這口活人氣了。黃紙壓魂，朱砂定魄，你安心上路，後輩都好。”
    也真奇了，黃紙一貼，太姥爺的手真就慢慢落下去了，眼睛也合上了，就嘴角還抽動了幾下。老先生又從兜裏掏出一把米，繞著棺材邊走邊撒，嘴裏念著：“五穀引魂，莫回頭……莫回頭……”
    撒完米，他扭頭朝幫忙抬棺的鄰居喊：“趁魂還沒散，趕緊蓋棺！記住了，蓋的時候別吱聲，誰也不準回頭！”
    那幾位叔叔上前合上棺蓋。剛蓋嚴，我好像隱約聽見裏頭傳來一聲歎息……
    送葬隊伍抬棺出門，沒走多遠，四個抬棺的同時“哎喲”一聲，棺材猛地一沉，差點砸在地上。“邪門了！”他們喘著氣說，“剛才還挺輕，咋突然重得像座山？”
    這時天陰了，黑雲遮住了太陽。老先生蹲下身摸了摸棺底，臉色一沉，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包，裏麵是三根纏著銅錢的桃木楔。
    “是李老哥舍不得家呢。”他邊說邊把桃木楔依次插在棺材前、左、右三個角上，又摸出一道疊成三角的黃符貼在正麵。“老桃木辟邪，銅錢通陰陽，讓他記著陰間路怎麽走……黃符引路，別繞回陽間來。”
    做完這些，他後退三步，對著棺材拜了三拜，揚聲道：“李老哥，家裏有後人守著，你放心走！桃木擋野鬼，銅錢鋪正路。再不走，誤了時辰，就找不著閻王殿的門了！”
    他轉頭對抬棺的人囑咐：“重新起棺，一步一步走穩，別停，也別跟棺材說話。”
    這次棺真就輕了些。隻是我跟在後麵，總覺得裏頭有東西在動……恍惚間，我好像透過木頭，看見一隻大黃鼠狼正趴在我太姥爺的肚子上。
    走了好久，棺材終於落進墳坑。老先生朝坑裏撒下第一把土，那種異樣的感覺才徹底消失。我抬頭看他，他額頭上全是汗，眼睛死死盯著墳坑，直到最後一鍬土蓋上，他才緩緩鬆了口氣，低聲喃喃：
    “總算……送你走穩了。造孽啊，你惹它幹啥……唉。”
    回家路上，我心裏堵得慌。我太姥爺，他對我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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