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小周護士探過頭，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問道，眼神裏滿是驚魂未定。
    “暫時走了。”我將手裏那張捏了許久的符紙點燃後，收了打火機，等燒到隻剩灰燼，倒進旁邊的白酒杯裏，又撒了點朱砂，用手指攪了攪，杯裏的酒立刻變成了暗紅色。
    “師傅，這是…？”老太太湊近了些，滿臉困惑地看著我的動作。
    “借點酒的烈陽和朱砂的陽氣，把孩子身上的餘氣清一清。”我一邊解釋，一邊端著酒杯走到床邊。用指尖蘸了點符水，輕輕點在亮亮的額頭、鼻翼、嘴角、耳後這七竅的位置。每點一下，亮亮的眉頭就舒展一點，臉色也慢慢不那麽紅了。
    點完最後一下，我默念起上方語，是請堂上老仙幫忙鎮場子的咒語，聲音又快又急。老太太和小周護士聽不懂，隻是緊張地看著，大氣不敢出。
    咒語完畢，我重新拿起杯子，將裏麵剩餘的符水“嘩”地一聲倒在地上，隨即用腳尖蘸著水跡，在地板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圓圈，亮亮輕輕翻了個身，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睡得安穩了。
    “這就…好了？”老太太難以置信地湊過去，伸出手，極為小心地觸碰了一下外孫的額頭，隨即臉上綻放出驚喜，“哎？真的！好像不那麽燙了！”
    “暫時穩住了。”我走回桌邊放下空杯，看著她們說道，“纏上孩子的這東西，不是咱們東北地界上常見的胡黃白柳仙。看這路數和氣息，是山西那邊山裏的精怪。具體是個什麽來頭，我也說不好，畢竟沒怎麽接觸過那邊的事物，不清楚當地具體的習俗和門道。”
    小周護士聞言，眉頭又皺了起來，擔憂地問：“那…那它還會再來嗎？”
    “不好說。”我選擇實話實說，“看它剛才那架勢，絕不是個善茬。今天是被我唬住了，明天指不定還得來。今天太晚了，我也沒法立刻請老仙查這事兒，得等明天天亮了，上香請仙，查清楚它的來路和目的，才能徹底解決。”
    老太太連忙點頭，：“是是是，師傅說得在理，不急在這一時半刻。隻要孩子現在能舒服點，能安穩睡一覺，我們就千恩萬謝了。今晚真是多虧您了！”
    我們三人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老太太熱情地給我泡了杯熱茶，再次連聲道謝：“真是太感謝您了，師傅！我們這心裏總算踏實點了，總算是遇到能鎮住那東西的高人了！”
    小周護士也在一旁補充道：“我姐夫他們老家那邊，確實比較信這些。聽說山裏有不少小廟小祠，供著些叫不上名字的山神土地，村民們逢年過節都會去上供祭拜，規矩還挺多。”
    我們大約聊了半個小時，主要是聽她們講述孩子以往發病的情況和山西老家的一些風土人情。正說著，裏屋突然傳來亮亮微弱卻清晰的呼喚聲：“姥姥…我渴…”
    老太太像觸電般“騰”地站了起來，和小周護士對視一眼，兩人立刻起身快步衝進了屋裏。。沒過多久，老太太一臉喜色地走出來，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興奮：“師傅！亮亮醒了！嚷嚷著要喝水呢，眼神也清亮了，不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的！”
    我跟著走進去，看到亮亮果然靠坐在床頭，小周護士正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給他喂水。他小口喝了幾下，抬起眼看見我這個陌生人，眨了眨大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怯生生的表情，小聲問：“姥姥，這位哥哥是誰呀？”
    “這是蔡師傅，是來給亮亮看病的。”老太太笑著解釋道。
    亮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再追問，但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確實退了大半，身上的那股燥氣也散了，隻剩下點孩子該有的溫熱。
    “沒事了，”我對他笑了笑，安撫道，“再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就差不多好了。”
    亮亮乖巧地點點頭，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順從地重新躺下，閉上眼睛，很快呼吸又變得均勻綿長。
    從老太太家出來，夜色已深，看了下時間，快十二點了。“西北的精怪…”我摸著下巴，一邊走向車子，一邊在心裏反複琢磨。東北的出馬仙，管的是東北的仙家，到了別的地界，遇上當地的土著，還真得小心點。一方水土養一方仙，誰知道那邊的精怪有啥規矩，有啥忌諱？不過，從今晚的交手來看，那東西雖然蠻橫，卻也有些欺軟怕硬，被我一通嗬斥，竟然真的縮回去了，這說明它的道行未必有多深，解決起來應該不算太難。真正的難點在於摸清它的底細和意圖，避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犯了什麽禁忌，到時候問題沒解決，反而結了新怨。
    發動車子往回走，路上的車很少，我打開車窗，晚風吹進來，帶著點涼意，腦子清醒了不少。
    明天一早就得請胡天清老仙和蛇九天老仙查查這山西精怪的來路，看看它到底是衝著孩子來的，還是有別的目的。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人家的地盤，哪怕隻是附在西北來的孩子身上，該有的規矩還是得講。隻是這山西來的玩意兒，究竟是落魄的山神土地，還是修煉有成的山中老妖？一切答案，等明天老仙查明，自然見分曉。
    回到家，將裝法器的布包放好。抬頭看著牆的堂單，我淨手點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入香爐之中，心中默念：“老仙，明天有勞您幾位費心，務必查清那山西來的玩意兒，到底是啥路數。”
    香頭“劈啪”一聲，爆出一個格外明亮的火星，仿佛是在回應我的請求。
    我笑了笑，心中稍安。轉身熄了燈。不管明天要麵對的是什麽，眼下最重要的是養足精神。出馬仙的日子，不就是這樣麽？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總有新的麻煩在路口等候，也總有新的故事，即將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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