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屍釘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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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深處那場與怨魂木傀的生死搏殺,如同一個冰冷刺骨的烙印,深深地刻進了陳七童六歲的骨頭縫裏。
王木匠殘魂最後那絲解脫的意念拂過心頭的冰涼觸感,爺爺手中那瞬間成型的素白紙鳶撕裂腐朽怨毒的景象,還有瘸叔肩頭扛著燃燒血目紙馬撞向黑暗深淵的慘烈背影……這些畫麵混雜著老林濃得化不開的腐臭和血腥氣,夜夜在他緊閉的眼皮底下翻騰。
他變得異常沉默。依舊蹲在爺爺腳邊刮篾條,小手上的動作比以往更加沉穩、精準,甚至帶上了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凝練。
刮下的篾屑細如牛毛,落在地上幾乎無聲。那雙黑亮的眼睛深處,曾經純粹的恐懼被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膜”覆蓋,像結了冰的深潭,表麵平靜,內裏卻湧動著常人無法感知的暗流。
他能“看”到更多了。
角落裏那些堆疊的紙人紙馬,不再僅僅是散發陰冷的死物。他能隱約感知到它們空蕩蕩的“軀殼”內部,似乎存在著某種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渴求”——對供奉香火的渴求,對承載亡魂寄托的渴求,甚至……對那點睛一筆賦予“靈性”的終極渴求。
隻是爺爺那嚴厲的告誡如同無形的枷鎖,讓他本能地壓抑著這種感知,不敢深究。
鋪子裏熬漿糊的陶罐底下,那簇溫吞跳躍的火苗,在他眼中也不再僅僅是火光。他能看到一絲絲極其稀薄、如同水汽般蒸騰的、帶著微弱暖意的“氣”,那是“生”氣,是爺爺指尖曾閃過、瞬間壓製腐朽木傀的純淨力量。這發現讓他心頭微震,刮篾條時,會不自覺地靠近那火盆,感受那微弱暖意的流淌。
變化最大的,是他對“氣”的敏感。瘸叔再次踏進鋪子時,身上那股常年沾染的、混合著泥土腥氣和淡淡屍氣的“煞”氣,在陳七童的感覺裏,如同冬夜推開房門湧入的寒流,輪廓清晰得幾乎能用手指勾勒出來。
而當瞎婆那獨特焚香的氣息隨風飄來時,不再是簡單的暖香或寂寥,他能分辨出其中幾縷極其微弱、如同蛛絲般堅韌的“引”線,幽幽地探向未知的遠方。
爺爺陳三更將這一切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驚訝,隻有一種深沉的、近乎疲憊的了然。他不再阻止孫子靠近熬漿糊的火盆,甚至偶爾會指使陳七童去添一把柴,讓那簇溫吞的火苗燒得更旺些。
他依舊沉默寡言,但渾濁目光落在孫子專注刮篾條的小手上時,會多停留片刻,眼底深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欣慰,有憂慮,更有一種沉甸甸的、無法言說的宿命感。
日子在表麵的平靜下流淌,直到一個悶熱得如同蒸籠的午後。
天空陰沉得像是要塌下來,一絲風也沒有,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蟬鳴聲嘶力竭,更添幾分煩躁。瘸叔沉重的腳步聲踏碎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停在紙紮鋪門口時,帶來的卻是一股比悶熱更令人心頭發緊的寒意。
“老陳!”瘸叔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悶雷滾過燥熱的土地,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張屠戶沒了!”
陳三更正用細筆給一個剛糊好的紙人描畫衣襟紋路,聞言筆尖一頓,一滴濃墨落在慘白的紙麵上,迅速洇開一小團烏黑。“張屠戶?”他眉頭緊鎖,放下筆,“那個殺豬的張屠?壯得跟牛犢子似的,前兒不還在村口吆喝?”
“邪門!”瘸叔粗糲的眉毛擰成了疙瘩,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搓著下巴,仿佛要搓掉一層皮,“昨兒半夜,他婆娘聽見他殺豬似的嚎了一嗓子,衝進去一看,人已經倒在血泊裏!不是刀傷,是……是自己把自己腸子給掏出來了!”
瘸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即便是見慣了死狀的他,也感到一陣惡寒,“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嘴角咧到耳根,那笑……瘮人!手裏還攥著半截他自己的腸子!”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氣,混合著屠宰場特有的、深入骨髓的血汙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內髒腐爛的甜膩臭味,隨著瘸叔的話語,猛地衝進鋪子,瞬間蓋過了漿糊和紙張的味道。陳七童正蹲在火盆邊添柴,小手猛地一抖,一塊木炭掉在地上,濺起幾點火星。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瘸叔。
就在他目光觸及瘸叔魁梧身軀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瘸叔自身煞氣濃烈百倍、凶戾千倍的“氣”,如同無形的海嘯,猛地從瘸叔身後那輛沉重的板車上爆發出來!那“氣”呈現出一種粘稠、汙濁的暗紅色,翻滾沸騰著,充滿了暴虐、貪婪、嗜血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
它像無數條無形的、滴著汙血的觸手,在瘸叔身後狂亂地舞動、撕扯,試圖突破某種無形的束縛!這股凶煞之氣是如此強烈,以至於陳七童眼前猛地一黑,胃裏翻江倒海,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他小小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向後踉蹌一步,撞在身後的架子上,幾個小紙人簌簌晃動。
“煞氣衝頂!屍變了?!”陳三更渾濁的眼睛驟然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不再看瘸叔,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錐子,死死釘向那輛被油布嚴實覆蓋的板車。油布之下,那股凶煞之氣如同被囚禁的凶獸,正瘋狂地撞擊著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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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叔臉色鐵青,沉重地點點頭。“根本近不了身!捆屍的麻繩剛套上去就自己繃斷了!那油布底下……像有東西在拱!力氣大得邪乎!要不是用鐵鏈加浸了黑狗血的麻繩捆了七八道,根本拖不回來!”他粗糲的聲音帶著心有餘悸,“老陳,這活兒太凶!尋常的棺槨紙馬怕是鎮不住!得下狠手!”
陳三更布滿皺紋的臉陰沉得能滴下水。他快步走到鋪子角落,打開一個蒙塵最厚、幾乎從未動用過的舊木箱。箱蓋掀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陳年朱砂、硫磺、雄黃和某種奇異金屬鏽蝕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
箱子裏沒有紙,隻有幾根通體烏黑、沉重異常、散發著金屬冷光的細長釘子,以及一小捆暗紅色的、如同浸透了幹涸血液的細繩。
“三屍釘,縛魂索。”陳三更的聲音幹澀冰冷,如同兩塊生鐵摩擦,“張屠一輩子殺生無算,戾氣纏魂,死時又遭了‘破腹’的橫禍,怨毒衝天,三屍蟲暴走,這是要化厲煞!”
他拿起一根烏黑沉重的釘子,釘身布滿細密扭曲的陰刻符文,釘尖閃爍著不祥的幽光。“尋常法子送不走,隻能釘死!釘散它體內作祟的三屍蟲!”
他的目光,第一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和沉重的托付,落在了臉色煞白、強忍著嘔吐衝動的陳七童身上。
“七童,”陳三更的聲音異常平靜,卻重若千鈞,“跟我去。看著,打下手。你的眼睛,能‘看’到那東西藏在哪兒。”
不是詢問,是命令。是陰門手藝人的宿命,是亂葬崗撿回的“命硬種”避無可避的第一次真正試煉。
陳七童的小臉瞬間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嘴唇哆嗦著。板車上那股凶戾暴虐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巨爪扼住了他的喉嚨,胃裏翻攪得更加厲害。
他下意識地想後退,想躲到爺爺身後,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壓力。但爺爺那雙渾濁卻銳利如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裏麵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期許。
他想起了老林裏爺爺擲出的那隻素白紙鳶。想起了爺爺說“一點幹淨的‘生’氣,比什麽都管用”。想起了自己靠近火盆時感受到的那一絲微弱暖流。
恐懼像冰水一樣浸泡著他,但在那冰層的最深處,一股被爺爺強行點燃的、微弱卻倔強的火苗,正掙紮著燃燒起來。
他用力咽下喉頭的腥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盡全身力氣,對著爺爺,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但那黑亮眼眸深處翻騰的驚懼中,已然多了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然。
瘸叔看著這一幕,粗獷的臉上肌肉抽動,最終隻是沉沉地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默默轉身,拉起那輛散發著恐怖氣息的板車,沉重的車輪碾過滾燙的土地,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朝著村外那片專門用來處理凶屍的、被烈日暴曬的亂石灘行去。
亂石灘位於野狗嶺背陰處,遠離水源和村落。巨大的灰白色岩石被千百年風雨侵蝕得奇形怪狀,如同無數巨獸的骸骨散落一地。
正午毒辣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炙烤著岩石,蒸騰起扭曲的熱浪,空氣幹燥得如同著火,吸進肺裏都帶著灼痛感。然而,就在這片被烈日統治的絕地中央,那輛覆蓋著厚重油布的板車周圍,溫度卻詭異地低了好幾度,一股粘稠的陰寒氣息頑固地盤踞著,與熾熱的陽光形成冰火兩重天的詭異對峙。
瘸叔將板車停在最大的一塊平坦岩石旁,動作異常謹慎。他解開捆縛車轅的繩索,示意陳三更和陳七童退後幾步。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悠長得仿佛要將整個亂石灘的燥熱都吸進去,渾身虯結的肌肉瞬間賁張,皮膚下青筋如同蘇醒的巨蟒般遊走!他低吼一聲,雙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抓住油布一角,猛地發力一掀!
“嘩啦!”
厚重的油布被整個掀飛,露出了下麵駭人的景象!
一副臨時拚湊的薄皮棺材被七八道粗如兒臂、浸染成暗紅色的麻繩和幾圈烏沉沉的粗鐵鏈死死捆縛著。即便如此,那口薄棺此刻也在劇烈地、不規則地顫動!棺材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仿佛裏麵關著一頭狂暴的野獸,正用身體瘋狂地撞擊著四壁!
一股濃烈到極致的血腥、內髒腐爛的甜膩惡臭和狂暴的凶煞之氣,如同實質的衝擊波,轟然擴散開來!連周圍滾燙的空氣都似乎扭曲了一下!
陳七童即使早有準備,也被這股混合著死亡與瘋狂的衝擊撞得眼前發黑,胸口煩悶欲嘔。他強忍著,死死咬住下唇,黑亮的眼睛瞪得滾圓,強迫自己看向那口瘋狂顫動的棺材!
嗡!
在他特殊的感知中,棺材內部不再是一個整體!三道極其濃鬱、如同活物般扭動翻滾的暗紅色“氣”流,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他“眼”前!它們如同三條狂暴的毒蟒,在狹小的棺材空間內瘋狂地衝撞、撕咬、糾纏!
一條盤踞在胸腔位置,氣息暴虐狂躁,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破壞欲,每一次撞擊都引得整個棺材劇烈震顫嗔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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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在腹腔處蠕動翻滾,散發著貪婪的吸吮意念,仿佛在瘋狂攫取著殘留的生命精華貪蟲)!
最後一條則深深鑽入了頭顱,氣息混亂癲狂,扭曲不定,散發出令人心智錯亂的瘋狂意念癡蟲)!
這三道凶煞之氣彼此糾纏,又相互撕扯,共同構成了那股幾乎要衝破棺槨束縛的恐怖力量!它們每一次衝撞,都讓捆縛棺木的鐵鏈和麻繩發出刺耳的繃緊聲!
“看到了?”陳三更嘶啞的聲音在陳七童耳邊響起,如同冰冷的鐵針,刺破了他被凶煞之氣衝擊得有些恍惚的意識。
陳七童用力點頭,小小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口瘋狂顫動的薄棺,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變得尖細:“上…上麵!中間!還…還有下麵!在撞!三條!像……像蛇!”
“好!”陳三更眼中精光爆射,再無半分遲疑!他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前一竄,速度快得隻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同時,他反手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三根烏黑沉重的“三屍釘”和那一小捆暗紅色的“縛魂索”,猛地塞進了陳七童冰冷顫抖的小手裏!
“釘子!給我!”陳三更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人已衝到棺材旁邊!他枯瘦的左手快如閃電,五指箕張,帶著一股奇異的吸力,猛地按在了劇烈顫動的棺材蓋中央偏上的位置!那裏,正是陳七童所指、代表“嗔蟲”盤踞的胸腔區域!
就在陳三更手掌按下的瞬間——
“吼——!!!”
一聲非人的、充滿了暴怒和痛苦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從棺材內部響起!整個棺材的震動驟然加劇!捆縛的鐵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
陳三更按在棺蓋上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如鐵,青筋暴凸,枯瘦的身體被那股狂暴的反震之力衝擊得微微搖晃,腳下堅硬的岩石竟被踩出了細微的裂痕!他臉色漲紅,額頭青筋畢露,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七童!釘子!”陳三更的吼聲帶著一絲吃力的沙啞,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
陳七童渾身一個激靈!手中的三屍釘冰冷刺骨,沉重得幾乎拿不住!他看著爺爺枯瘦的身影在狂暴的棺材前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孤舟,看著那代表“嗔蟲”的暗紅氣流在爺爺手掌下瘋狂衝撞,幾乎要破棺而出!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將他淹沒,但爺爺那聲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他混亂的腦海!
不能退!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和血腥味瞬間刺激得他精神一振!黑亮的眼睛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決絕光芒!
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根最為沉重、釘尖閃爍著最濃烈幽光的烏黑長釘,朝著爺爺手掌死死按住的那塊劇烈起伏的棺蓋位置,狠狠地、不顧一切地遞了過去!
“爺爺!給!”
陳三更的右手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瞬間探出!精準無比地一把抓住了陳七童遞來的三屍釘!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所有的精氣神都凝聚在左手鎮壓“嗔蟲”和右手這一釘之上!
布滿老繭的手指死死攥住釘身,手臂肌肉賁張到極限,將全身的力量連同那股屬於紙紮匠的、常年與陰物打交道的凝練煞氣,全部灌注於這一釘之中!
“著!”
伴隨著陳三更一聲短促如雷的暴喝,那根烏黑沉重的三屍釘,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如同黑色的閃電,狠狠釘入了劇烈顫動的棺蓋!
“噗嗤!”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仿佛穿透堅韌皮革的聲響!
釘尖沒入棺木的瞬間,一股肉眼可見的、粘稠如墨的汙穢黑氣,如同被刺破的膿包,猛地從釘孔處噴射而出!帶著濃烈的血腥和內髒腐爛的惡臭!
“嗷嗚——!”
棺材內部發出一聲淒厲到扭曲變形的慘嚎!整個棺材的震動驟然減弱了大半!代表“嗔蟲”的那道狂暴暗紅氣流,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猛地潰散、收縮,變得萎靡不堪!陳三更左手感受到的壓力瞬間大減!
“中間!貪蟲!”陳三更毫不停歇,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按在棺蓋上的左手如同靈蛇般迅速下移,精準無比地壓在了代表“貪蟲”的腹腔位置!
“吼!”棺材內部再次傳來不甘的咆哮,但威勢已大不如前!
“釘子!”陳三更的吼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陳七童的動作快了許多!恐懼依舊存在,但一種奇異的、被逼到絕境後的專注和狠勁取代了慌亂!他看準爺爺手掌按壓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將第二根烏黑長釘遞出!
陳三更右手如法炮製,抓住釘子,凝聚全身殘存之力,再次狠狠釘下!
“噗嗤!”
又是一股汙穢黑氣噴湧!代表“貪蟲”的那道貪婪氣息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迅速萎靡消散!
“下麵!癡蟲!”陳三更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加急促!他的左手再次下移,死死按住了棺材底部——那是代表“癡蟲”盤踞的頭顱位置!
此刻的棺材震動已經微弱了許多,但那股混亂癲狂的氣息卻如同最後的瘋狂,更加扭曲不定,試圖鑽入棺木更深層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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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根!”陳七童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汗水混合著塵土流下,他卻渾然不覺。他抓起那根最短、但釘身符文最為繁複扭曲的三屍釘,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朝著爺爺手掌下方、棺材底部最劇烈凸起的一點,狠狠遞去!
陳三更抓住釘子,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釘下。他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睛死死盯著那最後一點凸起,口中發出一連串急促、低沉、如同咒語般的古怪音節!同時,他抓住釘子的右手五指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不斷變換、掐訣!那根烏黑的釘子尖端,竟然隱隱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神聖淨化意味的金紅色毫光!
“鎮!”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如同重錘般砸落,陳三更灌注了全部精氣神和咒力的右手,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將最後一根三屍釘,狠狠釘入了棺材底部!
“嗤——!”
這一次的聲音,不再是穿透皮革的悶響,而是一種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寒冰上的劇烈灼燒聲!一股遠比前兩次更加濃烈、更加汙穢、隱隱帶著無數瘋狂囈語和扭曲畫麵的黑氣,如同噴發的火山熔岩,猛地從釘孔處狂湧而出!直衝起三尺多高!
“呃……啊……”棺材內部發出一聲微弱到近乎歎息的、充滿了無盡混亂和最終解脫的呻吟。隨即,一切動靜徹底平息。
那股籠罩整個亂石灘的凶戾、狂暴、令人窒息的煞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隻剩下正午毒辣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恢複死寂的薄棺,以及棺蓋上那三根深深沒入、隻留下烏黑釘尾的“三屍釘”,散發著冰冷而肅殺的餘韻。
陳三更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枯瘦的身體晃了晃,猛地向後踉蹌兩步,被一直緊張戒備的瘸叔一把扶住。他臉色慘白如紙,胸膛劇烈起伏,豆大的汗珠順著深刻的皺紋滾滾而下,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陳七童脫力般地一屁股坐倒在滾燙的岩石上,小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截暗紅色的“縛魂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
他看著那口終於安靜下來的棺材,看著棺蓋上那三根烏黑的長釘,小小的胸膛裏,恐懼的餘波尚未平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虛脫、震撼和一絲微弱成就感的複雜情緒,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
瘸叔看著癱坐在地的陳七童,又看看虛弱不堪卻眼神銳利的陳三更,粗獷的臉上肌肉抽動,最終,對著那口被釘死的薄棺,對著這片被烈日暴曬的亂石灘,沉沉地、沙啞地吐出一句:
“張家兄弟,三屍釘煞,魂歸九幽。塵歸塵,土歸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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