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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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在那一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驟然凍結、拉長。
瘸叔那隻獨眼死死盯著土炕上睜開眼的孩子。那雙灰白、空洞、毫無生氣的眼眸,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不出任何光影,隻倒映出一種令人骨髓發冷的死寂。
它們越過正在生死相搏的陳三更和山民漢子,越過屋內彌漫的惡臭煙霧和混亂,精準地、毫無偏差地“釘”在了門口瞎婆的身上!
與此同時,一直如同石像般靜立的瞎婆,那張布滿深刻皺紋、如同幹枯樹皮般的臉,猛地抽搐了一下!深陷在褶皺裏的、緊緊閉合的眼皮,如同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開始劇烈地、不受控製地痙攣跳動!
眼皮下的肌肉瘋狂地鼓脹、扭動,仿佛有什麽活物正在裏麵瘋狂地衝撞、掙紮,想要破皮而出!她枯枝般緊握著拐杖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脆響,粗糙的木質杖身不堪重負,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一股極其陰冷、粘稠、帶著濃烈腐朽墓穴和地下深層淤泥氣息的無形力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沉重漣漪,以瞎婆佝僂的身體為中心,無聲無息卻又霸道無比地向四麵八方猛地擴散開來!
這股力量掠過瘸叔的身體。
瘸叔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皮肉,直抵骨髓深處!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仿佛在血管裏凝結成了冰渣,四肢百骸瞬間僵硬麻痹!
他那隻獨眼瞪得溜圓,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縮成了針尖大小,喉嚨像是被無形的冰坨死死堵住,連一絲驚叫都發不出來!思維瞬間停滯,隻剩下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絕對死亡的恐懼!
這股力量掠過地上正死死扼住陳三更脖子的山民漢子。
漢子那雙因憤怒和窒息感而赤紅暴凸的眼睛,瞳孔猛地渙散!臉上的瘋狂和恨意如同被冰水澆熄的火焰,瞬間凝固、褪色,隻剩下一種空茫的、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魂魄的呆滯。
他扼住陳三更脖子的雙手,那如同鐵鉗般的力量,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殆盡。手臂軟軟地垂落下來,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轟然向後癱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動不動,隻有微弱的鼻息證明他還活著。
這股力量掠過蜷縮在土炕上的蒼白孩子。
孩子那雙空洞的灰白眼眸,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如同死水潭裏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蕩開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漣漪。
隨即,那本就微弱如風中殘燭的生命氣息,仿佛被這股陰寒的力量徹底壓製、凍結,變得更加微不可察。他小小的身體停止了痛苦的顫抖,連那艱難的“呼哧”喘息聲都低弱下去,整個人陷入一種更深沉的、仿佛連靈魂都被冰封的沉寂。
這股力量掠過地上瀕死的陳三更。
陳三更紫脹發黑的臉龐上,暴凸的眼球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種更深沉的、如同毒蛇般的怨毒!他剛剛從窒息的邊緣掙紮出來,貪婪地、劇烈地喘息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響。
然而,當這股陰寒徹骨、帶著絕對死亡氣息的力量掃過他身體的瞬間,他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比剛才被扼住脖子時更強烈的恐懼感攫住了他!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向門口的瞎婆,瞳孔深處映照出瞎婆那瘋狂跳動的眼皮,仿佛看到了比地獄惡鬼更可怕的東西!他想掙紮,想嘶吼,想質問,但身體卻如同被億萬斤寒冰凍結,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整個破敗的茅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昏黃的油燈燈焰被這股無形的陰寒力量壓迫得隻剩下米粒大小的一點微光,頑強地在燈盞裏搖曳,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濃重的草藥味、惡臭的煙霧味、泥腥味……所有的氣味似乎都被凍結、沉澱,隻剩下那股源自瞎婆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刺骨的墓穴朽氣,充斥彌漫,如同實質。
死寂中,唯有瞎婆緊閉的眼皮下,那瘋狂掙紮湧動的活物,以及她緊握拐杖發出的“咯咯”聲,是唯一的動態,也是唯一的恐怖之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瞎婆劇烈痙攣跳動的眼皮,猛地靜止了!
那裏麵瘋狂湧動的活物,仿佛耗盡了力氣,或者達成了某種目的,瞬間沉寂下去。
緊接著,在瘸叔、陳三更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瞎婆那緊閉了不知多少年的、深陷在褶皺裏的眼皮,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滯澀感,如同沉重腐朽的墓門被緩緩推開……睜開了!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
隻有一片……純粹、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
那黑暗深邃得如同宇宙的盡頭,沒有任何反光,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冰冷、漠然、仿佛能凍結靈魂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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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純粹的黑,與她臉上布滿的深刻皺紋形成了最恐怖的對比,仿佛兩個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碎片,被強行縫合在一起!
“呃……”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無盡疲憊和某種奇異滿足感的歎息,從瞎婆的喉嚨裏溢出。
隨著這聲歎息,那股籠罩整個茅屋、令人窒息的陰寒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縮回了瞎婆那佝僂瘦小的身體裏。
瘸叔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仿佛從一場極寒的冰封噩夢中掙脫出來。心髒重新開始狂跳,血液在血管裏奔湧,帶來一陣眩暈般的刺痛。
他那隻獨眼依舊死死盯著瞎婆臉上那對純粹漆黑的“眼窩”,一股寒意從尾椎骨一路竄到頭頂,頭皮陣陣發麻!這……這還是人嗎?!
陳三更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汙濁卻不再冰寒的空氣,臉上驚魂未定,望向瞎婆的目光充滿了深深的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他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
“別動。” 瞎婆的聲音響了起來,依舊幹澀沙啞,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剛剛從千年沉睡中蘇醒的冰冷質感。
她臉上那對純粹漆黑的“眼窩”轉向土炕的方向,沒有眼珠轉動,卻精準地“鎖定”了那個蒼白的孩子。“引魂燈……不用了。”
“什麽?!” 陳三更掙紮的動作猛地僵住,渾濁的老眼裏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混合著狂喜和一種更深的疑惑,“瞎婆!你……你什麽意思?!七童他……”
“他下去了……” 瞎婆那純粹漆黑的“眼窩”依舊對著土炕上的孩子,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童子身……點睛血……染了陰煞的紅篾骨……判官筆點卯……他此刻……就在那條路上……”
她頓了頓,那對漆黑的“眼窩”緩緩轉向陳三更,瘸叔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寒意再次籠罩了自己,“但……他的魂……還沒被勾走。”
陳三更渾身劇震!巨大的希望如同岩漿般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疑慮!“真的?!瞎婆!你……你看到了?!他……他還能回來?!”
“陰差引路……判官點卯……名入鬼籙……本是十死無生……” 瞎婆的聲音冰冷依舊,“但……他紮的那匹馬……有點意思……” 她純粹漆黑的“眼窩”似乎微微眯了一下,仿佛在回味著什麽,“那馬……不是凡物……它……在‘爭’。”
“爭?!” 陳三更和瘸叔同時失聲。
“紙馬通靈……點睛入幽冥……但它身上……不止有陰差引路的‘契’……” 瞎婆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奇異波動,“還有一股……極其微弱……卻極其精純的……‘生’氣……在抵抗……在護著那孩子……讓陰差……不能立刻鎖魂帶走……”
陳三更如遭雷擊!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大,裏麵充滿了極致的驚愕和一種恍然大悟般的狂喜!“是……是那紅篾!那紅篾裏有我當年殘留的……半條命!是它!是它在護著七童!”
他猛地看向地上那根掉落的噬魂釘,又看看土炕上那個氣息奄奄的孩子,臉上充滿了劫後餘生般的激動,“那……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怎麽救他?!”
“等。” 瞎婆隻吐出一個字。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重新閉上了那雙純粹漆黑的“眼窩”,深陷的褶皺再次覆蓋其上,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生。
她拄著拐杖,摸索著走到屋子中央冰冷的火塘邊,尋了一塊還算平整的石塊,慢慢地、無聲地坐了下去,如同再次化為一尊沉默的石像。“等那馬……爭出一個結果……等那孩子……走到一個……我們能‘夠’到的地方……”
陳三更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隨即被巨大的焦灼取代。“等?!瞎婆!那判官筆……”
“閉嘴!” 瘸叔猛地低吼一聲,破鑼嗓子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打斷了陳三更的追問。
他那隻獨眼死死盯著坐下的瞎婆,又掃過地上昏迷的山民漢子和土炕上氣息微弱的孩子,最後落在陳三更那張寫滿急切和瘋狂的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陳老鬼!還想害人嗎?!聽瞎婆的!等!”
陳三更被瘸叔吼得一滯,看著瞎婆那再次封閉如同枯井的姿態,又看看地上那根冰冷的噬魂釘,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最終,那點癲狂的火焰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焦慮和等待的煎熬。
他頹然跌坐在地,背靠著冰冷的土牆,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門口那片濃重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這無盡的夜,看到那條幽冥路上的景象。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攥著地上的泥塊,指甲深深陷入其中。
時間,在死寂、冰冷和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油燈那點微弱的光芒,在汙濁的空氣中頑強地跳躍,如同眾人心中那點渺茫的希望。
冷。
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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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寒冬臘月風霜刀劍的冷,而是那種徹底的、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仿佛置身於亙古不化的玄冰核心、連思維都能凍僵的絕對陰寒。
陳七童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紙馬冰冷光滑的背上。他身上的單薄夾襖在這徹骨的陰寒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片,根本無法提供一絲暖意。寒氣無孔不入,穿透衣物,穿透皮膚,直接鑽進骨頭縫裏,鑽進五髒六腑。
他小小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痛著氣管和肺葉。
黑。
濃稠得化不開、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
紙馬馱著他,風馳電掣般在這片純粹的黑暗中狂奔。沒有方向,沒有參照,隻有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
他睜大了眼睛,努力地想看清些什麽,但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這黑暗如此純粹,如此沉重,壓得他胸口發悶,幾乎喘不過氣。
耳邊隻有紙馬四蹄踏在虛無上發出的、空洞而急促的“噠噠”聲,以及……一種更低沉、更悠遠、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無數亡魂匯聚而成的、永不停息的嗚咽風聲。
那風聲,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刷著他的耳膜,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痛苦和永恒的孤寂感。它鑽進腦子裏,仿佛有無數冰冷細小的手在撕扯著他的意識,想要將他拖入這片黑暗,同化為那嗚咽的一部分。
七童小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下意識地伸出小手,死死抓住紙馬脖頸上那烏黑油亮的鬃毛,仿佛那是這無盡黑暗和寒冷中唯一的依靠。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光,在前方極遠極深的黑暗中,極其突兀地亮了起來。
那光極其黯淡,慘白慘白,如同荒野墳塋裏飄蕩的磷火,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散發著一種比黑暗更令人心悸的陰冷死氣。它幽幽地懸浮著,微微搖曳,仿佛隨時會被周圍的黑暗吞噬。
紙馬的速度似乎沒有絲毫減緩,依舊朝著那點慘白的光點疾馳而去。
隨著距離的拉近,七童驚恐地發現,那光點並非孤懸。在它下方,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個極其模糊、極其扭曲的輪廓!那輪廓像是一個……人?
一個極其高大、極其瘦削、穿著某種寬大、破舊、如同裹屍布般長袍的“人”!那慘白的光點,似乎就提在它一隻枯瘦如柴、指甲尖長的手裏!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墨臭、陳年腐朽紙張和某種更深沉、如同血腥鐵鏽般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冰針,隔著遙遠的距離,猛地刺向七童!
“啊!” 七童發出一聲短促的、充滿恐懼的驚呼,小小的身體猛地向後一縮,幾乎要從馬背上滑落!
他本能地感覺到,那絕對不是活物!那是比山野間最凶猛的野獸、比爺爺故事裏最可怕的精怪更恐怖的存在!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唏律律——!”
就在那慘白的光點和扭曲身影帶來的恐怖氣息即將觸及紙馬的瞬間,一直沉默狂奔的紙馬猛地發出一聲高亢、淒厲、帶著金屬摩擦般刺耳音質的嘶鳴!
這嘶鳴不同於之前那聲撕裂靈魂的咆哮,更像是一種警告,一種宣戰!充滿了凜冽的殺氣和一種不容侵犯的桀驁!
隨著這聲嘶鳴,紙馬那兩點由七童鮮血點睛而成的猩紅眼眸,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如同兩輪微縮的血色驕陽,瞬間驅散了周圍丈許方圓的濃稠黑暗!猩紅的光暈籠罩著馬身和背上的七童,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光罩!
嗤——!
當那慘白光芒帶來的陰寒氣息撞上猩紅光罩的刹那,空氣中響起一陣極其細微、如同滾油潑雪般的聲響!絲絲縷縷極淡的黑色煙氣從光罩表麵升騰而起,瞬間又被周圍無盡的黑暗吞噬!
那慘白光點後扭曲的身影似乎微微一頓,仿佛被紙馬這突如其來的反抗和那猩紅眼眸中的桀驁所驚擾。它手中那點慘白的光芒搖曳得更厲害了,散發出的墨臭和腐朽氣息也更加濃鬱,如同無形的觸手,再次纏繞上來,試圖穿透那層猩紅的光罩。
紙馬四蹄翻飛的速度更快了!它不再直衝那慘白光點,而是猛地一個側向急轉!動作流暢迅猛,帶著一種不似紙紮之物的靈動!
馬蹄踏過之處,那濃稠如墨的黑暗仿佛凝固的水麵,被硬生生踏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它載著七童,如同一條靈活的血色遊魚,擦著那慘白光芒籠罩的邊緣,險之又險地疾掠而過!
就在錯身而過的刹那!
七童借著紙馬眼中爆發的猩紅光芒,終於看清了那扭曲身影的一角!
那的確是一襲寬大破舊的黑色長袍,樣式古老詭異,邊緣破爛如同被歲月啃噬。袍角下,隱約露出一隻穿著同樣破舊官靴的腳。而更讓七童渾身冰冷、血液幾乎凍結的是,他看到了那提著慘白燈籠的手!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手!那是一隻隻剩下森森白骨的爪子!骨節粗大嶙峋,指骨細長尖銳,如同猛禽的利爪!沒有一絲皮肉包裹,隻有慘白冰冷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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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爪子的指骨,正極其僵硬地、以一種違反常理的角度彎曲著,緊緊攥著一根同樣慘白、仿佛某種巨大獸類腿骨製成的燈杆!燈杆頂端,鑲嵌著一顆拳頭大小、散發著幽幽白光的骷髏頭骨!那骷髏頭骨空洞的眼窩裏,燃燒著兩點綠豆大小、冰冷死寂的慘綠火焰!
“鬼……鬼差……”
一個冰冷的名詞如同毒蛇,瞬間鑽入七童的腦海!爺爺那些關於陰曹地府、勾魂鬼差的模糊恐怖傳說,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無比真實!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小小的身體僵在紙馬背上,連顫抖都忘記了,隻剩下徹骨的冰寒和一種瀕死的窒息感!
那慘白骷髏燈散發出的光芒,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緊緊追隨著疾馳的紙馬!那白骨鬼差的身影在黑暗中無聲地飄動,寬大的黑袍如同蝠翼般展開,速度快得驚人!
它似乎被紙馬的“反抗”徹底激怒了!一股更加陰冷、更加凝練、帶著濃烈死亡判決意味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枷鎖,遙遙鎖定了紙馬和背上的七童!
“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細微、卻又清晰無比的、仿佛無數隻腳爪在粗糙砂紙上摩擦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紙馬疾馳前方的黑暗中響起!聲音越來越密,越來越近!
借著紙馬眼中猩紅光芒的照耀,七童驚恐地看到,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黑暗虛空中,突然浮現出無數條極細、極淡、如同蛛絲般的黑色絲線!
那些絲線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瞬間交織成了一張覆蓋了整個前路的、巨大的、無形的羅網!每一根絲線上,都閃爍著一點極其微弱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烏光,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墨臭和一種陰冷的束縛之力!
是那鬼差的手段!
紙馬的速度何等之快!根本來不及轉向!眼看就要一頭撞進那張巨大的墨色羅網之中!
“唏——律律——!”
紙馬再次發出一聲更加高亢、更加暴烈、仿佛帶著無盡憤怒和不屈的嘶鳴!它背上馱著七童,竟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人立而起!前蹄高高揚起,帶著一股決絕的、撕裂一切的氣勢,朝著那張無形的墨色巨網狠狠踏下!
轟!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得如同巨木撞擊朽鼓的悶響!紙馬雙蹄踏落之處,那張無形的墨色巨網猛地向內凹陷下去!
無數條墨線劇烈地顫抖、繃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蹄下踏中的地方,那些閃爍著烏光的墨線驟然變得黯淡,仿佛被一股灼熱的力量瞬間燒融、侵蝕!
然而,那巨網覆蓋的範圍實在太廣!紙馬踏碎了一部分,更多的墨線卻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來!冰冷、滑膩、帶著強烈的腐蝕性和束縛感,如同無數條冰冷的鐵鏈,瞬間纏繞住了紙馬的前蹄、馬身,甚至朝著馬背上的七童卷去!
“啊!” 冰冷的觸感瞬間纏上腳踝,七童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那墨線觸體冰寒刺骨,更有一股陰毒的力量試圖鑽入他的身體,凍結他的血液和意識!他感覺身體瞬間變得沉重無比,仿佛陷入了冰冷的泥沼!
紙馬感受到身上的束縛和七童的危機,那兩點猩紅的眼眸光芒暴漲!如同兩團燃燒的烈焰!它瘋狂地掙紮著,發出憤怒的嘶鳴!雪白的紙身被墨線勒緊的地方,發出細微的“滋滋”聲響,仿佛被腐蝕!
它奮力甩動脖頸,烏黑的鬃毛如同燃燒的黑色火焰般舞動,試圖掙脫束縛!後蹄狂暴地蹬踏著虛空,每一次踏落都帶起無形的衝擊波,震得周圍的黑暗如同水波般劇烈蕩漾!
但那些墨線韌性極強,數量又實在太多!如同跗骨之蛆,越纏越緊!紙馬的動作肉眼可見地變得遲滯起來!猩紅眼眸的光芒在墨線的纏繞壓製下,也開始明滅不定!
而身後,那慘白的骷髏燈光和黑袍鬼差冰冷的氣息,正在急速逼近!那如同實質的死亡判決氣息,幾乎要凍結七童的靈魂!
絕望!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了七童小小的心髒!他看著奮力掙紮卻漸漸被墨網束縛的紙馬,感受著腳踝上冰冷滑膩的纏繞和那股鑽心的陰毒寒氣,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如同死神腳步般的陰冷氣息……
巨大的恐懼和無助感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想哭,想喊爺爺,但喉嚨像是被凍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馬背上瑟瑟發抖,淚水在眼眶裏凝結成冰珠。
就在這時!
也許是瀕死的恐懼刺激,也許是紙馬那不屈的嘶鳴喚醒了什麽……七童那隻一直緊緊抓著紙馬鬃毛的小手,無意識地、慌亂地摸索著,突然碰到了自己夾襖袖口裏一個硬硬的、小小的東西!
那是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用最普通的黃裱紙粗糙折疊成的、歪歪扭扭的小人!是爺爺很久以前隨手折給他玩的,他一直貼身藏著,當成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兒。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那個粗糙小紙人的瞬間!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溫暖熟悉的氣息,如同寒冬裏的一點火星,瞬間從那小小的紙人上傳導過來,順著指尖流入他冰冷僵硬的身體!
是爺爺的氣息!
雖然微弱,卻無比清晰!帶著一種安心的、如同港灣般的溫暖!
這股微弱的氣息,仿佛在七童冰冷絕望的心湖裏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微弱卻真實的漣漪。它驅散了一絲纏繞心頭的極致恐懼,帶來了一瞬間的清明!
幾乎是一種本能!在感受到那股溫暖氣息的瞬間,七童那被恐懼凍僵的小手,猛地用力!將那袖口中那個粗糙的、歪歪扭扭的小紙人,狠狠地捏碎了!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
那小小的黃裱紙人瞬間化作了一小撮極其細微的、散發著微弱暖黃色光芒的紙屑!
就在紙人碎裂、暖黃光芒亮起的同一刹那!
前方,在那張巨大墨色羅網之後,那片濃得化不開的、仿佛亙古不變的黑暗深處——
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兩點極其微弱、極其遙遠、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的……
昏黃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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