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字數:7698   加入書籤

A+A-


    (二十)覓知己坦露心聲,寫散文直抒胸臆
    一日,臨近下班時分,形單影隻的姚紅在廠裏辦公室翻閱《清溪縣報》文苑版,一首作者署名為欣紅寫的散文詩《冬舞》映入眼簾。
    “一個寒冷的冬夜,縷縷茶香,足以讓青春的萌動彌漫在整個小鎮上空。象藝術大師們手中的筆或刀,將纏繞的或曖昧一樣的時刻,雕印在心靈深處。
    在北風的灰暗裏,翩然起舞,手握美好的回味,僅為一次心靈的相約共舞。真想她永恒的美麗靜止,停留在荒無人煙的路上。而現實告誡我,理性的黑洞,正侵蝕一切,使人流連忘返,難以入眠。
    在那個深沉的妙曼夜晚,我似乎夢見難得一現的曇花,嫣然一笑,桃紅柳綠的春天正迎麵撲來。”
    姚紅聚精會神地讀著、讀著,這情景好象是講述自己與任衛民經曆過的那次修車之夜。
    她心神不安地拿起電話,撥通任鎮長的辦公室想問問這首詩歌是否出自於他手。對方沒有人接,她失落地責怪自己,心想如果不是任衛民寫的,豈不是自作多情?
    前些天,有朋友告訴姚紅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傳說任鎮長在一個寒冷的深夜與一個風塵女子在街道路上摟抱、跳舞、打情罵俏被人發現了。還傳說任鎮長偷偷摸摸容留那個女子在鎮裏自己的宿舍裏過了夜。
    姚紅猜測,這大概是那夜碰見的兩個鎮裏工作人員散布的謠言,目的是報複那夜任鎮長對他們嚴厲的批評教育。
    誘惑的情欲,何嚐不是一杯毒藥。她有點後悔了,那晚真不該去找任鎮長,可能今後會給他與自己增添不少惱人的煩惱。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男女作風問題曆來是搞倒、搞臭一個領導幹部的最省力、最有效的手法。這對於雙方的家庭也是一個巨大的衝擊與考驗,許多家庭是因男女之間的緋聞謠言而被擊打得支離破碎的。
    想到這裏,姚紅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是那晚兩個王八蛋憑主觀臆斷妄下結論,捕風捉影吧。她決定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還自己與任鎮長一個清白。但一想到男女關係問題會越描越黑的說法,她又猶豫不決了。
    她也記憶起父親所教導的,敬君子方顯有德,怕小人不算無能的訓示。心想,隻是怪衛民那晚出言不遜得罪了那兩個小人。
    她又回想起那夜與衛民的交往,很佩服他的淵博的才學、優雅的舉止談吐,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了衛民對她的喜愛。但由於雙方都有相對比較穩定的家庭,相互的好感也隻有止步於此了。
    此刻,她還感應到衛民也許是通過文字的形式向她表達一種愛慕與深情,心中頓覺溫暖的感動,同時也有一種不知所措、內疚的無奈。她在逃離與抵達之間徘徊、彷徨、遲疑著。
    姚紅眼光落在桌上那次夜宿鎮政府,與衛民次日分別時他贈送的一套《紅樓夢》三冊書籍,思緒萬千,陷入了糾結的情感之中。
    她繼而又一想,散文詩《冬舞》若不是任衛民寫的就好了。她梳理了一下頭發,苦笑著搖搖頭。
    一會兒,她又撥通衛民辦公室的電話,那邊卻還是忙音,一會兒再打繼續是忙音。
    她便拿起報紙繼續瀏覽,目光又停留在《冬舞》的文字上,眼前閃現出任衛民瀟灑奔放的身影。她步出辦公室,若有心事地向家裏走去,她的父母說晚飯給她準備了她喜愛吃的煲老鴨湯。姚紅邊走邊想,人生的許多邂逅,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人生的許多驛站,抑或是一曲伴隨著思念無盡的回味。
    快到家門口時,姚紅見鄰居家的一隻紅冠大公雞向近處的一隻麻花母雞走過去,發出咯咯的求愛信息,公雞的利爪啄住母雞的脖子,順勢縱身一躍趴在母雞身上正欲耍淫威。此時被剛出門的鄰居看見,鄰居使勁一跺腳、一拍手擊掌,公雞被嚇壞慘叫了一聲,撅起屁股飛也似的逃離了現場。
    劉婷婷與鄭秋實剛從戶外搞攝影活動結束,回到縣城。一行人在城郊一個餐館吃完飯。晚飯後,10多個人各自結伴散去。婷婷與秋實走在夜色裏,環顧四周,幾片落葉正溫柔地擁吻大地,輕微的植物氣息彌漫著芬芳氣味。此時月色如水,輕盈飄逸的韻致,清新蘊涵的情調自然流淌在心際。
    心情在月色中清朗而柔軟,恍然間生命中的種種感動和美麗靈動地浮起。
    婷婷是一個文藝女青年,望著一輪皎潔的月亮,抬頭吟誦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秋實望著她誦讀,“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進一步解說,情與月是相伴的,殘月、滿月都是情的執著、浪漫、忠貞的見證。
    月色迷離,心事有誰知?婷婷感歎,明月盈虧有序,人生反複無常啊。
    她端量秋實,向他透露一個憑女人的直覺得出的秘密:衛民可能背著她刁鳳弄月,在鎮裏利用權勢撩雲撥雨了。因為他有好一段時間與她沒有親熱溫存了。
    從遠處傳來一兩聲“汪汪”的狗犬聲,像粗魯的壯漢吆喝聲,打破了夜的沉寂。
    秋實打量她憂愁的麵容,也掏心窩地述之婷婷,自己與嚴敏亦如此,可能是審美疲倦吧,但不能以此來推測誰誰就一定出軌了。
    婷婷醉眼凝眸秋實,不置可否說道,還是讓時間和曆史來檢驗你們這些靠不住的臭男人吧!
    “嘿,婷婷,你聽說過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話嗎?”秋實跟在她後麵問道,接著神秘地說,“你發現沒有,我們攝影協會的小瑤與老胡飯後就不見其蹤影了。老胡說這小瑤在他眼裏美如西施呢,希望找她作自己的情人。”
    “瞧你們男人這副德行。”語帶譏諷地答道,又扭頭問道, “嘿,你眼裏的西施又是哪一位呢?”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呀!你明知故問吧。”秋實脫口而出,毫不掩飾,噴出一股酒氣,率直地應聲回答,“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西施啊!”
    “哦?那我現在去告訴嚴敏姐,叫她狠狠地修理修理你!”婷婷責怪其莽撞,鎮定中地拋出一句威脅話。
    接著又告誡秋實,“人生成功,勤、謙兩字,許多人因惰、傲而致敗。依我看,控製不良的欲望與非分之念也是很重要的。”
    言畢,她快步朝自家的方向疾走。
    秋實呆在原地半晌才緩過氣來,他慢慢行走在月色下,抬頭夜空,唉,星星知我心哪。秋實抽上一支煙,靜靜心神。他分析,婷婷今天為何怪怪的,要告訴他與丈夫之間的隱私,咦,這分明是一種矛盾的心理顧忌,她心裏埋怨衛民的薄情寡義,似乎又反感、猜疑他的濃情蜜意、見異思遷。怪行,源於一種心理的補償吧。
    他快速向家的方向走去,汗涔涔地走得氣喘籲籲。暗自思忖,婷婷是一個不媚俗、善解人意有直爽通透的女人,是一個居家過小日子的好女人,她如今光鮮的生活背後是否也存在暗疾呢?她是否也需要在安穩的廝守中,尋求激情澎湃的相遇,蘇醒久違的撫愛呢?
    秋實回到家,家裏肅靜,電視沒開。嚴敏靜坐在沙發上,瞧了瞧他,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一臉的冷漠象一隻蝸牛。
    他望著潔白的天花板,陷入一種空虛落寞之中。想起婷婷剛才的傾訴,他吃驚不小,但表麵上裝著波瀾不驚,漫不經心打開電視,看著中央台的軍事頻道。
    婷婷回到家,獨自一人。丈夫任衛民許久未回縣城與她纏綿了。她回味今天與秋實一行的攝影活動,趁著興致寫了一首浪漫的詩歌《夜色》。
    “熄滅了山村黯淡的燈火,打開了朝思夢想的層層枷鎖,隻留下月色下迷人的山穀,在你藏身的竹樓,你是否急於交代唇齒之間濃濃的思念,還是要我猜猜你,將會如何描述窗台上那束含苞欲放的花朵。”
    詩歌裏,她感悟到一份心靈的佛理、一絲菩提的清涼、一身安頓的欣慰與一處無處釋放的情愫。
    臥室裏開著電風扇,嚴敏身著淡黃色的棉質睡裙,它與肌膚柔暖合度,她清麗婉約地躺在床上,孤芳自賞地閱讀她發表在《靈山地稅》刊物上的一篇散文《琴心誰可與》。文字曠達而纏綿、深情又感性,是她近期內心煩躁欲尋知音的一種婉轉、神經質般的宣示或發泄。
    她前段時間到省城參加了為期一個月的一個地稅係統領導幹部培訓班,文字是抒發與某個姓司馬的同學之間戀戀不舍的離別之情,其中也摻雜對於秋實複雜的期望情緒。她在培訓班是文體委員,而司馬是班長。
    一次散步時,司馬曾對她滿懷深情地坦露,勇士在天使目光注視下,擁有無盡的智慧與力量,表示天使就是嚴敏,自己是守衛她一生幸福的勇士。傾述對於她才華與美貌的仰慕,並直白請求成為她的藍色知己。他還十分焦慮、困惑地對嚴敏表白,他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俘虜了,哀歎,理智是以犧牲人性為代價的,太殘酷了。
    嚴敏聽後,感覺一頓眩暈,卻故作深沉,俏皮地語調安慰他需要調整心緒,在人性修養上下功夫,不為女色所動,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小心把自己給弄殘廢了。還告誡他人體裏多巴胺雖然使人爽,但容易使人變得頹廢,比如吸煙酗酒、賭博嫖娼、婚外之情等不良嗜好。所以需要理性地控製。而人體裏的分泌的內啡肽則是痛苦的,比如身心健康的文體活動,讀書、靜坐等,但能使人變得高尚。
    他向她傾述,他的靈魂如雲彩一般遊蕩,肉體在煎熬裏衝動。對她滋生了荷爾蒙加幻想的期望,喪失了方向感和判別力,期望她能酌情考慮他的感受,滿足他的欲望。他還教唆,一個女人如望夫石一樣守著一份情感那是文藝,現實裏應該及時享受生活裏的激情。還建議一起去校外錄像廳觀看港台的生活片,解放更新思想觀念,體念浪漫的生活方式。
    你還應該加上理智、克製。她遲疑後,平和而堅定地告誡司馬,靈魂可以遊蕩在她的身上,因為她看不到、也管不著;但肉體絕對不可以,自己永遠不會滿足他的非分之想。
    結業分別時,司馬班長購買了麒麟、鳳凰、龜、龍四件靈性動物小雕塑送給她,並滿懷深情書寫一篇書信與她:
    濃情淡如菊,迷離卻可待。恍惚夢醉江南煙雨中,韶華依舊爛漫。於惘然間隱約遇見子期的巍峨高哉、洋洋灑灑兮,隨心執欲享清歡,雖遠隔千裏卻觸手可及。潤華非偶成,精誠所至方能得到一知己。
    在雲淡風輕、悠然南山的桃花源,一張古琴、一卷書畫、一壺清茶、一窗明月,幻想與你沉醉於禪茶一味,再品二兩花雕,對飲、傾述或者撫慰,渴盼素英、疏影散發的一疊心語,溫柔著歲月靜好的和解,編織經年不衰的雅致與美好如初的期許。風吹鐵馬簷前動,鐵騎刀槍壯聲冗。讓誓言老化為靜立的石林,儲藏、隱含、流露出永久的奇美。
    山鶴樂萬春,卻把風月弄。讓我倆進入詩韻般的跳躍、流轉,象時間煮雨一樣的動感而神秘著嬌鸞雛鳳、鸞鳳魚水之歡,情意相通之趣。
    我欲穿越紅塵的熙熙攘攘逆流而上,那堪漂泊,不辯來時路,蒼翠歲華新,沿途都是青蔥、嬌豔、清澈的花香,沒有什麽藩籬可以阻擋我追尋愛的方向。
    你我雖年已而立之年,千裏相逢,沉迷稅海,寂寞空庭求和鳴。
    嚴敏曾經幾次細細品味其中句子及句外之意。某一天在秋天的一個淅淅瀝瀝的雨中漫步,觀賞到枯萎的荷花荷葉,幾個月前的夏荷想必是碧綠青翠、嬌豔無比的,而如今的殘荷呈現一種衰敗的氣息。不,它正孕育下一輪新的希望,枯黃的荷葉錯落有致正洋溢著別樣的壯美之色,“留得殘荷聽雨聲”不也是一種美妙的意境麽?回到家她書寫了一篇散文《琴心誰可與》,但沒有回贈於他。她思忖,柏拉圖式的靈魂伴侶,是排斥肉體欲望的,追求的是唯美的心靈感應與相依。
    “琴,初為五弦,後為七弦。佳人撫琴瑟,纖手清且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兄弟好之,琴瑟歡之。
    攜一琴,豐盈內心的善良敏感,或內斂淩厲果決的修為。在情致富有膽識的流年,琴心羞展姿媚,劍膽舒藏於胸。
    懷一琴,寶髻玲瓏、環佩叮咚。多想在江南的雨季,與你一道品味油紙傘下的春花絮語,風雨牽手兼程,步入陽光下的青春灑脫與剛強,平和地解讀一種徹骨裏的依戀與激昂賦予的深沉及期許,琴瑟和鳴、情篤好和。
    琴心誰可與?撫琴三疊舞胎仙,綠意搖曳出霄間。昔卓文君好音色,司馬以琴聲挑之。玉指分明語,琴心佯不聞。幽意肯逐琴心斜,相慕可暗傳。座上琴心,嫋嫋琴音相依繚繞,在慢慢的時光裏,撩撥成一曲夜奔相如的妙曼風情。
    彈一琴,芝蘭又吐,綺麗清香。深深淺淺,吟誦一曲曲的行雲流水、色彩斑斕的詩興。伏羲肇始琴瑟,千年相聚梧桐,以絲繩為弦鎖住深秋,穿越遠古的古典之美,飽滿優雅、婉約的別致情懷。琴音纏綿悱惻,相見沒有寒暄,隻有默契,趣同道合,走進了彼此的心田。
    得一琴,七弦思紅顏,莊生曉夢迷蝴蝶。滄海月明,聆聽高山流水之音。念起淡淡的暖,在恰好的等待裏遇見恰好路過的人。一番良玉生煙,囈語呢喃,虔誠的歸鴻如約而至,此景妙不可傳。逍遙的心境在黃昏裏滋生蔓延,瘋長的相思啊,夢到晨曦也酣然不眠。
    春暖花開。恬靜高潔香天下、溫文爾雅競發時。汲取她的精髓,九天攬月,五洋捉鱉,在壯闊的疆域,收取沉甸甸的自足、自信的光芒。
    往事越千年,應憐韶華瘦。浸透對時光的期許,撩開旁枝殘葉,把一切過往收藏於記憶的皺褶裏,揣著夢想潛行在陽光灑滿的路上。
    在流逝的歲月,靜守安泰,微笑向暖,無論雪霜。相遇相知、相惜相伴。彈琴潑墨,為你紅袖添香。於紅泥爐火旁,深婉含蓄、輕言細語,在浸透靈秀雋永、玲瓏晶瑩的風神裏,輕撚婉約、不慕奢華。江南雨巷,典雅伏筆。參禪古道,悟道紅塵,篤定從容共渡歲月的薄涼,綻放滄桑過後的一縷丁香。
    與君共飲一江水,靜守一隅,沏一壺清茶看雲卷雲舒,豁達開朗。繪畫色澤,勾勒春風又綠的詩情畫意及甜蜜的芬芳。時間煮雨、清酌美好。皈依平和、妥帖初見的安詳,溫柔且撫慰著流年裏浪漫的心房,使流蕩的思緒不再無奈地惆悵。我願跟隨你的足跡,以最恬靜的心態,審視最自由而虛幻的靈魂,無限接近自我真實的存在。突圍時空的懸隔,不再猶豫及彷徨。
    洗淨、收斂浮沉裏的喧囂,悄然將滿滿的喜悅、懂得和滿足來珍藏。但願君心似我心,彼此不負相思意。此生不辜負,一樹桃花、生生世世,錦雯雲影、情誼不殤。
    知音千古此心同,美妙盡在不言中。三十天太短,隻爭朝夕。問世間,琴心誰可與?”
    這篇洋洋灑灑的散文在地稅刊物上發表後,在全市地稅係統文藝圈裏引發熱議。有人說嚴敏是矯揉造作,有人稱讚她的文采了得,不少人認為是嚴敏情感的一次隱晦的宣泄。司馬同學在讀到她的散文後,曾經書信一封寄來《秋夜思君》給嚴敏。“落日沉山底,幽林冷氣襲。菊香侵肺腑,月影映竹籬。過往同回憶,聽學亦可期。西風如會意,傳訊拭青衣。”她讀後,沒有給他回信。之後,他也沒有繼續給她寫信聯係了。
    婷婷也曾讀過,感覺嚴敏抒發了對於當前感情生活的不滿,是缺少知音、落落寡歡的一個坦率直白。輕蔑地罵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秋實此人,必定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選。
    婷婷剛才之所以沒有把她的讀後感述之於秋實,擔心秋實會認為她多管閑事,甚至助長他對她的非分之想、輕浮曖昧的言談舉止。看看他與自己交談時異常衝動的反應,便略知嚴敏與秋實關係並不融洽,正如衛民與她自己一樣。婷婷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惺惺相惜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