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被晨露打濕，踩上去帶著微涼的濕意。趙不凡走在前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仙王印所化，此刻卻被他藏在粗布衣衫下，連一絲靈力都未曾外泄。
    付亞麗跟在身側，手裏拎著那盆用棉布裹好的茶苗，葉片上的破口已凝出了新的綠意。“你看，它倒是比我們會適應。”她輕笑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官道上蕩開，驚起幾隻停在枝頭的麻雀。
    趙不凡回頭看了眼那株茶苗，又望向遠處炊煙嫋嫋的村落，喉結動了動：“以前總覺得，抬手間移山填海，才算真本事。可這幾日……”他頓了頓，腳下踢到一塊小石子，石子滾進路邊的草叢，驚出一隻蚱蜢，“連給人挑水換兩個銅板，都覺得手心發燙。”
    付亞麗想起他前幾日在清河鎮幫張婆婆挑水，被木桶勒紅的肩膀，忍不住笑：“你那時還說，仙王的肩膀哪受過這委屈。”
    “可不是麽。”趙不凡也笑，笑聲裏帶著點自嘲，“可張婆婆塞給我兩個熱乎乎的糖糕時，那滋味……比當年飛升時喝的仙釀還暖。”他從未想過，自己能被兩個糖糕收買，更沒想過，會為了護住那株差點被打手踩爛的茶苗，寧願用後背去擋砍刀——換作從前，他彈指間就能讓那些人灰飛煙滅，可那時看著付亞麗緊張的眼神，竟覺得用仙力是件很突兀的事。
    兩人慢慢走著，不像是趕路，反倒像在丈量腳下的土地。路過一片瓜田，看瓜的老漢遞來兩個脆瓜，他們就坐在田埂上啃，汁水順著下巴流到衣襟上，黏糊糊的，卻笑得開懷。
    “你說，咱們是不是很傻？”付亞麗咬著瓜，含糊不清地問，“放著雲端上的日子不過，跑來這人間吃灰。”
    趙不凡把瓜籽吐在手心，攢成一小捧：“傻嗎？”他想起昨夜在破廟裏避雨，兩人圍著一堆篝火，聽趕車的大叔講他走南闖北的故事，火光映著每個人的臉，連皺紋裏都帶著暖意。“以前在仙界，身邊不是仙官就是神獸，說話都得掂量著輩分，哪有這般自在。”
    正說著，遠處傳來馬蹄聲，幾個穿著兵服的人騎著馬疾馳而過，揚起的塵土濺了他們一身。付亞麗下意識想揮袖擋開，卻被趙不凡按住了手。
    塵土落定，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的笑。換作從前，這點塵土早被仙力彈開，可此刻，他們隻是拍了拍衣襟上的灰，繼續啃手裏的瓜。
    “你看，”趙不凡指著兵丁遠去的方向，“剛才那領頭的，馬鐙鬆了都沒察覺，若在仙界，怕是要被同門笑上百年。可他路過時，眼裏的焦急是真的——許是家裏有急事，許是趕著去報信。”這些細微的、帶著煙火氣的“不完美”，是仙界那片潔淨無塵的雲彩裏，永遠看不到的風景。
    日頭漸漸升高，官道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有背著行囊的書生，有推著獨輪車的貨郎，還有牽著牛的牧童，唱著不成調的山歌。趙不凡和付亞麗混在人群裏，沒人知道這兩個穿著粗布衣裳、啃著脆瓜的年輕人，曾是抬手就能攪動風雲的仙王。
    付亞麗忽然停下腳步，指著路邊的野花：“你看那朵，像不像瑤池裏的凝露花？”
    趙不凡望去，一朵黃色的小野花正迎著風晃悠，細弱的莖稈仿佛隨時會被吹斷，卻開得執拗。“不像。”他說，“凝露花哪有這麽野的性子。”
    “是呢。”付亞麗彎腰摘下那朵花，別在發間，笑眼彎彎，“這人間的花，比仙界的有意思多了。”
    趙不凡看著她發間的小黃花，又看了看遠處炊煙繚繞的村莊，心裏那點因“屈尊”而生的別扭，忽然就散了。他抬手，不是為了施展仙法，隻是輕輕拂去付亞麗肩頭的一片草屑。
    原來所謂仙途，未必是踩著雲頭向上，也可以是踏在泥土上，一步一步走著，嚐遍酸甜苦辣，感受這人間煙火裏的，另一種圓滿。
    官道還長，前路還遠，但他們的腳步，比在仙界時，更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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