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官道旁的早點攤已冒起熱氣。趙不凡蹲在攤前，看著老板用鐵鏟翻動鐵板上的蔥油餅，油星濺在他手背上，他卻像沒察覺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餅坯慢慢鼓起焦脆的邊緣。
    “要兩個，多加蔥花。”他摸出懷裏皺巴巴的銅板，是昨天幫農戶挑水掙的。付亞麗站在旁邊，手裏攥著半塊幹硬的窩頭，那是他們今早的幹糧——昨夜沒找到客棧，就在破廟裏對付了一宿，窩頭還是好心香客給的。
    “喏，你的。”趙不凡遞過一塊蔥油餅，自己咬著另一塊，燙得直哈氣，餅皮的焦香混著蔥花味往鼻尖鑽，竟比仙宮裏的玉露瓊漿更勾人。付亞麗接過餅，指尖觸到他燙紅的指腹，想起昨夜他為了給她暖手，把自己的外套撕成布條裹在她手上，喉間忽然有些發緊。
    “慢點吃，沒人搶。”她掰了半塊窩頭遞過去，“就著吃，別噎著。”
    趙不凡含糊應著，忽然指著不遠處的豆腐腦攤：“等掙夠了錢，我請你喝鹹口的，加辣油和香菜那種。”他說這話時，嘴角沾著餅渣，眼裏的光比在仙界時亮多了——那時他談論的是如何穩固仙階，如今說的卻是豆腐腦的鹹甜。
    早市漸漸熱鬧起來。賣菜的大嬸嗓門洪亮，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貨郎搖著撥浪鼓走過，銅錢在腰間的布袋裏叮當作響；還有背著書包的孩童追跑打鬧，手裏舉著糖畫，笑聲脆得像風鈴。趙不凡看著這一切，忽然明白付亞麗昨天的話——人間的吵嚷，比仙界的萬籟俱寂更讓人踏實。
    “你看那賣糖畫的，”付亞麗拉了拉他的袖子，指著街角，“他手裏的勺像不像你當年練廢的那柄仙劍？”
    趙不凡望去，隻見老人握著銅勺，手腕輕轉，琥珀色的糖液在青石板上畫出條遊龍，姿態靈動，竟真有幾分他那柄“碎星劍”的神韻。“不像，”他卻搖頭，“碎星劍太利，哪有這糖畫暖。”
    正說著，一個背著藥簍的老漢被門檻絆了一下，簍裏的草藥撒了一地。趙不凡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他，又蹲下身幫忙拾撿。老漢連聲道謝，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塞給他：“自家曬的山楂幹，酸甜口，嚐嚐。”
    油紙包粗糙的觸感蹭過掌心，趙不凡捏著那包山楂幹，忽然想起在仙界時，每次論功行賞，他接的都是鑲金的玉盒，卻從未有過此刻掌心的溫度。
    “走了，該去幫李掌櫃卸藥材了。”付亞麗拽著他往藥鋪走，路過鐵匠鋪時，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震得人耳膜發顫，火星濺在他們腳邊，趙不凡卻笑著往旁邊躲，像個怕燙的孩子。
    付亞麗看著他的側臉，忽然笑出聲：“以前你揮劍斬妖魔時，可從沒這麽狼狽過。”
    “那時候哪懂啊。”趙不凡撓撓頭，聲音裏帶著點不好意思，“總覺得厲害就得冷冰冰的，現在才知道，會躲火星，會饞蔥油餅，會為了兩個銅板跟人討價還價，才是真的活著。”
    藥鋪後院堆著剛到的藥材，趙不凡扛起半人高的藥捆，肩膀壓得微微下沉，卻走得穩穩的。陽光穿過藥草的縫隙落在他背上，將那道曾被仙甲護住的脊梁，曬出了人間的溫度。付亞麗跟在後麵，看著他汗濕的後背，忽然覺得，褪去仙力的光環，踩著泥土掙來的煙火氣，比任何仙階都更讓人安心。
    遠處的早點攤還在冒熱氣，貨郎的撥浪鼓聲漸漸遠去，人間的一天剛剛開始。他們或許還會想起仙界的流雲與星輝，但掌心的老繭、鼻尖的蔥油香、還有彼此眼裏映著的市井煙火，早已悄悄在心裏紮了根——原來最動人的，從不是雲端的清冷，而是這帶著汗味、帶著吵嚷、帶著真實溫度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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