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江的晨霧還未散盡，江麵上已飄起此起彼伏的山歌。趙不凡被一陣清脆的銀鈴聲吵醒時，付亞麗正對著鏡子比劃著阿依送的花裙——靛藍色的土布上繡著粉色的花朵，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像極了江邊綻放的野菊。
    “快起來！寨老說今早的‘踏露’儀式要開始了，遲到就搶不到花神草了！”付亞麗轉身時，發間的銀飾叮當作響，是阿依阿媽昨夜硬塞給她的，說“戴了能被花神看中”。
    趙不凡揉著眼睛坐起來，窗外的天光已亮得通透。他昨晚跟著寨裏的後生學唱山歌到深夜，嗓子還有些發啞，此刻聽著江對岸傳來的歌聲，倒覺得比任何晨鍾都提神。“什麽是花神草？”他一邊套著粗布短打，一邊含糊地問。
    “就是長在江邊石縫裏的一種小草，葉子是心形的，據說戴在身上能保佑心想事成。”付亞麗幫他理了理衣襟，指尖觸到他鎖骨處的疤痕——那是鎮妖塔之戰留下的，如今已淡成淺淺的印記，“阿依說，去年有個姑娘找到了花神草，年底就嫁給了心上人呢。”
    兩人趕到江邊時，晨霧剛好散去。瘴江的水泛著碧綠的光澤，像一塊巨大的翡翠，岸邊的鵝卵石上還凝著露水，踩上去涼絲絲的。寨裏的姑娘們都穿著新做的花裙，手裏提著小竹籃，正沿著江岸仔細搜尋，銀飾的叮當聲與山歌混在一起，像一場流動的盛宴。
    “在那兒！”付亞麗忽然指著一塊礁石，石縫裏果然長著株小小的草，葉片圓潤，頂端帶著點嫩紅，確實像顆小小的心。她剛想伸手去摘，腳下的鵝卵石突然一滑，整個人往前撲去。
    趙不凡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兩人一起跌坐在草地上，露水沾濕了衣擺，卻笑得停不下來。“慢點，”他幫她拂去裙擺上的草屑，“就算找不到花神草，我也能讓你心想事成。”
    付亞麗的臉“騰”地紅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卻被他反手抓住。他的掌心溫熱，將她的指尖都焐得發燙。“誰要你……”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江對岸傳來的歡呼聲打斷。
    原來是有個姑娘找到了最大的一株花神草，正舉著它朝對岸的後生揮手，後生的臉比晚霞還紅，隔著江喊著什麽，惹得眾人一陣哄笑。
    “你看他們多熱鬧。”付亞麗抽回手，假裝去看那株花神草，耳根卻紅得厲害，“我們也趕緊找吧，不然真的被搶光了。”
    趙不凡沒再逗她，隻是跟著她沿著江岸慢慢走。陽光穿過芭蕉葉的縫隙落在她發間，花裙的裙擺掃過青草，驚起幾隻螞蚱。他忽然覺得，比起“心想事成”的花神草，此刻的時光或許更值得珍惜——有喜歡的人在身邊，有熱鬧的人間煙火，連風裏都帶著甜。
    臨近午時，長桌宴在寨中的空地上擺開了。幾十張木桌拚在一起，像一條長長的巨龍，桌上擺滿了南疆特有的吃食：酸筍燉雞冒著熱氣，烤得金黃的竹鼠散發著焦香，還有用野蜂蜜拌的水果，甜得人舌尖發顫。
    寨老端著酒碗站起身，用洪亮的聲音說了段祝詞，大意是感謝花神庇佑，願來年風調雨順，有情人終成眷屬。眾人跟著舉杯，米酒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嚐嚐這個。”付亞麗夾了塊烤竹鼠放在他碗裏，“阿依說這是她阿爸特意為你烤的，知道你們北方人愛吃肉。”
    趙不凡咬了一口，肉質鮮嫩，帶著點炭火的香，比他想象中好吃得多。“你也吃。”他夾了塊酸筍魚給她，“這個酸筍很特別，比鎮上買的鮮。”
    兩人低頭吃飯時，阿依帶著幾個姑娘端著酒碗走過來，非要和他們對歌。趙不凡哪裏會唱，隻能紅著臉幹瞪眼，倒是付亞麗學得快，跟著姑娘們哼了幾句，惹得眾人拍手叫好。
    “付姐姐唱得好！”阿依笑著起哄，“不如讓趙大哥表個白吧？花神節表白，最靈驗了！”
    付亞麗的臉瞬間紅透，埋頭扒著碗裏的飯，耳朵卻豎得高高的。趙不凡看著她發紅的耳根，忽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他沒唱歌，隻是用最平實的聲音說：“我不太會說好聽的，但往後不管是去東海看浪，還是回西疆看沙，我都想陪著她。”
    話音剛落，寨子裏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阿依的阿爸笑得最歡，非要把自己釀的米酒塞給趙不凡，說“這才是敢擔當的後生”。付亞麗抬起頭，眼裏閃著水光，卻笑得比桌上的蜜餞還甜。
    傍晚的篝火晚會開始時，趙不凡和付亞麗手牽著手圍在火邊跳舞。火焰映著每個人的笑臉，山歌的調子越來越歡快，阿依和她喜歡的後生悄悄退到一邊，並肩坐在草地上看星星，像兩株依偎在一起的花。
    “你看，”付亞麗指著天上的銀河，“南疆的星星好像比別處亮。”
    趙不凡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汗混在一起，卻舍不得鬆開。“可能是因為……”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火光在她眸子裏跳動，“這裏的人心更熱吧。”
    花神節的煙火在夜空中炸開時，趙不凡忽然低頭，在付亞麗額頭印下一個輕輕的吻，像落下一片柔軟的花瓣。周圍的歡呼聲浪濤般湧來，他卻隻聽見她加速的心跳，和自己心裏那句沒說出口的話——
    原來花神節最靈驗的，不是花神草，是身邊這個人，剛好也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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