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草葉上凝結成珠時，趙不凡正坐在南疆村寨的曬穀場邊，看著付亞麗跟著阿依學編竹籃。竹篾在她指尖靈活地穿梭，偶爾被紮到手指，她便皺著眉吹口氣，又繼續低頭忙活，陽光落在她認真的側臉上，連絨毛都看得分明。
    “該走了。”這句話在趙不凡心裏盤桓了許久，終於還是輕聲說了出來。
    付亞麗編竹籃的手頓了頓，竹篾“啪”地掉在地上。她沒有回頭，隻是低聲問：“什麽時候？”
    “就這兩日吧。”趙不凡望著遠處瘴江的方向，江麵上的竹筏還在慢悠悠地漂，像他們這半年來的日子，“凡人界的時序與修仙界不同，我們已逗留半年，再待下去，怕是會擾亂此間氣運。”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仙力在隱隱躁動，像歸巢的鳥雀在衝撞樊籠。身為仙王初期的修士，本就不該在凡人界久留，半年來壓製修為、體驗凡俗，已是逆天而行，若再拖延，恐怕會引來天地法則的反噬。
    付亞麗撿起竹篾，卻沒再繼續編，隻是捏著篾片出神。曬穀場的石碾子還在轉，老黃牛“哞”地叫了一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她忽然笑了笑，聲音裏帶著點悵然：“說起來，這半年過得真快啊。”
    從西疆的鎮妖塔到南疆的瘴江，從清河鎮的雨林到漁港的晨霧，他們看過戈壁的落日，聽過水鄉的漁歌，啃過硌牙的窩頭，也喝過最甜的米酒。那些曾以為枯燥的凡人瑣事，如今回想起來，竟像串在紅線上的珠子，顆顆都閃著暖光。
    “阿依阿媽今早還說，要教我做酸筍醬，說讓我帶在路上吃。”付亞麗轉過身，眼眶有點紅，“還有寨老，他把祖傳的驅蟲藥方抄給我了，說‘修仙路上也有蟲蛇，用得上’。”
    趙不凡走過去，撿起她掉在地上的竹篾，笨拙地學著編了兩下，卻把篾片擰成了麻花。“等以後……”他頓了頓，“等處理完修仙界的事，我們再回來。”
    “真的？”付亞麗眼睛一亮。
    “真的。”趙不凡點頭，指尖拂過她鬢角的碎發，“到時候，我們還住阿依家的吊腳樓，還來曬穀場看石碾子，讓阿依的阿爸再烤一隻月光魚。”
    付亞麗笑著點頭，眼淚卻掉了下來，砸在竹篾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趕緊用袖子擦掉，嗔道：“都怪你，說這些讓人難受的。”
    離開的前一天，寨子裏的人都來送他們。阿依阿媽塞給他們滿滿一簍酸筍醬和竹筒飯，阿依的阿爸把自己最珍愛的竹筏送給他們，說“順著瘴江走，能少繞些路”，連最年長的寨老，都顫巍巍地把一枚用雷擊木刻的護身符掛在他們脖子上。
    “路上當心。”寨老拍著趙不凡的肩膀，渾濁的眼睛裏滿是不舍，“不管走多遠，別忘了南疆的江，還有這裏的人。”
    趙不凡用力點頭，喉嚨有些發緊。他忽然抬手，仙力在掌心凝聚成一朵金色的花，花瓣層層疊疊，落在曬穀場的石碾上，瞬間化作一株永不凋謝的金花。“這是‘駐顏花’，能護寨子十年風調雨順。”他聲音有些沙啞，“算我們……留個念想。”
    眾人驚呼著圍上去，看著那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金花，眼裏滿是敬畏與感激。阿依拉著付亞麗的手，哭得像個孩子：“你們一定要回來啊！”
    “一定。”付亞麗用力抱了抱她，轉身跟著趙不凡踏上竹筏。
    竹筏緩緩駛離岸邊，身後傳來眾人的歌聲，還是那首花神節的山歌，調子婉轉，帶著濃濃的不舍。趙不凡撐起長篙，看著岸邊的人影越來越小，直到縮成模糊的黑點，消失在瘴江的轉彎處。
    “舍不得？”他問身邊的付亞麗。
    她望著遠方，輕輕點頭：“有點。但我知道，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從懷裏掏出那兩塊纏在一起的平安牌，握在掌心，“至少，我們擁有過這半年。”
    趙不凡低頭看著她掌心的平安牌，忽然笑了。是啊，擁有過，便不算遺憾。
    竹筏行至瘴江盡頭，前方是一片雲霧繚繞的山穀——那是凡人界與修仙界的界碑所在。趙不凡收了長篙，仙力在周身湧動，半年來刻意壓製的氣息終於釋放，衣袍無風自動，頭發被氣流吹得向後揚起。
    付亞麗也站起身，周身泛起淡淡的藍光，與他的雷力交相輝映，像極了鎮妖塔雙星台的光弧。“準備好了嗎？”她問，眼裏沒有猶豫，隻有期待。
    “走吧。”趙不凡握住她的手，兩人同時縱身躍起，穿過雲霧，朝著那片熟悉的高空陸地飛去。
    身後是凡人界的山川湖海，是半年來的煙火人間；身前是修仙界的風雲變幻，是未竟的仙途與責任。但趙不凡知道，無論前路如何，隻要身邊握著的這隻手還在，隻要心裏裝著那半年的溫暖，便無所畏懼。
    歸期已至，新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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