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單調而充實的揮刀聲中緩緩流淌。
    清晨的微光剛爬上內院的飛簷，那片空地上便已響起“嗤嗤”的刀風。沐暃站在黃土中央，身形隨著刀勢起伏，青灰色的刀芒在晨光裏劃出一道道流暢的弧線，時而如奔湧的溪流，順著無形的軌跡劈向遠處的茅草；時而如沉靜的湖泊，周身泛起旋轉的星力漣漪，將晨露震得四散飛濺。
    這幾日，他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耗在了這片空地上。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踏著露水而來，直到夕陽沉入遠山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去。“劈山式”與“定川式”的銜接，從最初的滯澀生硬，到後來的漸入佳境，再到如今的渾然天成，每一個細微的進步都浸透著汗水與專注。
    起初，他總在轉換的瞬間卡頓——劈出的刀勢收不回，防禦的星力接不上，手腕的轉動角度差了半分，腳下的力道便泄了大半。每當這時，老者便會用竹杖敲敲他的膝蓋：“力沒順到底，氣沒沉到根，急什麽？”
    沐暃便停下來，反複琢磨老者示範時的韻律，感受著星力在“攻”與“守”之間流轉的軌跡。他會閉上眼睛，讓刀身貼著掌心的紋路滑動，想象著力道從指尖生、手肘轉、腰腹送，最後順著刀身傾瀉而出，再借著反震之力收回，沉入腳下的黃土，化作防禦的根基。
    夕陽西下時，空地邊緣的老樹下，老者常搬個石凳坐著，手裏摩挲著酒葫蘆，目光落在沐暃的身影上。他很少再開口指點，隻是偶爾看到沐暃的刀勢出現偏差時，會輕輕咳嗽一聲，或是用竹杖在地上畫道淺淺的弧線。
    這日午後，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織成一張晃動的金網。沐暃正練到興頭上，青灰色的刀芒接連閃爍，“劈山式”的剛猛與“定川式”的沉穩交替轉換，攻時如驚雷破地，守時如磐石立江，刀風卷起的黃土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朦朧的光暈，竟隱隱有了幾分老者示範時的韻味。
    最後一刀劈出，刀勢未盡便順勢下沉，山河刀穩穩插入土中，星力漣漪以刀身為中心擴散開來，將旁邊一株半枯的小樹輕輕托起，懸在半空寸許，既沒傷其枝葉，又沒讓它落下。
    “呼……”沐暃收回手，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滴落，砸在腳邊的黃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他看著懸在半空的小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是他第一次能將兩招的力道控製得如此精妙。
    “不錯。”
    老者的聲音從樹後傳來。沐暃轉過身，見老者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裏，手裏的酒葫蘆剛被放下，嘴角帶著一抹難得的讚許。
    “這小家夥的天賦倒是不錯。”老者望著沐暃的身影，在心裏暗暗點頭，“不過短短幾日，就能摸到這兩招的精髓，連力道轉換的韻律都學了七八分，實屬難見。想當年我創下這兩招時，可是琢磨了整整三個月才做到這般流暢……”
    他走上前，目光落在那株懸在半空的小樹上，竹杖輕輕一點，小樹便穩穩落在地上，沒有絲毫損傷。“力道收放自如，轉換也沒了滯澀，看來你是真的悟透了。”
    沐暃擦了擦汗，臉上露出幾分得意：“前輩，我練得不錯吧？”他說著，還故意揚了揚手中的山河刀，刀身上的青灰色光芒在陽光下亮了亮。
    “嗯，不錯，不錯。”老者連說兩個“不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能把我傳授的東西練到這份上，足以見得你用了心。這兩招若是運用得當，日後你與別人對決時，定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鄭重：“記住，真正的對決，從來不是比誰的招式更花哨，而是比誰的根基更穩，轉換更靈。你現在能做到攻中有守、守中藏攻，已能勝過不少隻知硬拚的莽夫了。”
    沐暃將老者的話牢牢記在心裏，用力點頭：“晚輩明白。”他把玩著山河刀，忽然想起什麽，抬頭問道，“前輩，除了這兩招，《山河刀經》裏還有沒有其他的招式？”
    老者聞言，搖了搖頭，走到青石旁坐下：“這個倒是沒有了。”
    “沒有了？”沐暃愣了愣，有些失望，“可這刀經如此精妙，怎麽會隻有兩招？”
    “大道至簡。”老者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真正的厲害招式，從不在多，而在精。這‘劈山式’與‘定川式’，一攻一守，包含了刀道的根本。你若能將這兩招練到極致，再輔以今日學會的銜接之法，演化出的變化無窮無盡，又何須再求其他招式？”
    他看著沐暃，眼神深邃：“就像大地隻有山川，卻能孕育萬物；江河隻有奔流，卻能滋養四方。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能不能把兩招用出千般變化，全看你自己的悟性。”
    沐暃沉默了片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心裏還有些遺憾，但老者的話他卻不敢輕視，或許正如前輩所說，把現有的招式練到極致，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先走了。”沐暃將山河刀背在身後，對著老者躬身行了一禮。
    老者沒再說什麽，隻是擺了擺手，目光又投向遠處的天際，夕陽正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
    沐暃轉身離開，腳步輕快了許多。這幾日的苦修雖累，卻讓他對《山河刀經》有了更深的理解，體內的星力也越發凝練，握著刀柄的手心都透著一股踏實的力量。
    他走出空地，回頭望了一眼，老者依舊坐在青石上，白袍在夕陽裏泛著柔和的光，像一尊沉靜的雕像。風吹過茅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幾日的修行故事。
    內院的石板路上，已有弟子開始往膳堂走去，三三兩兩地說著話。沐暃混在人群中，沒有說話，隻是感受著體內流轉的星力，想象著“劈山式”與“定川式”在對決中可能演化出的變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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