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坊街深處的喧囂似乎都被萬鍛堂的爐火吸了進去，門前的石獅子在陽光下泛著陳舊的光澤，嘴角的紋路裏積著經年的鐵屑，像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家老店的歲月。
    沐暃站在門前的石階下，仰頭望著那塊黑底金字的匾額，“萬鍛堂”三個字被爐火熏得有些發黑，卻依舊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感。三天前在這裏定下新刀時的期待，此刻像爐子裏的火星，在心底劈裏啪啦地燃了起來。
    “終於到了。”他低聲道，聲音裏帶著難以抑製的雀躍，“我的新刀要來了。”
    說完，他抬腳踏上石階，木質的門檻被歲月磨得光滑，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他徑直走了進去，身後的趙豐星、喬羽絨和趙豐慧也緊隨其後，腳步輕快得像是踩著風。
    剛踏入堂內，撲麵而來的便是熟悉的熱浪，混雜著鐵水的腥氣和焦炭的煙火味。爐火在角落的熔爐裏熊熊燃燒，映得整個大堂一片通紅，幾名學徒正圍著鐵砧忙碌，小錘敲在鐵塊上的聲音清脆密集，像是在給這熾熱的空間伴奏。
    風師傅站在最裏麵的鍛造台前，赤著膊，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汗珠，正用鐵鉗夾著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器，眯著眼打量成色。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看到沐暃一行人，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你們可算來了，新刀剛淬完火，正晾著呢。”
    沐暃的目光立刻被鍛造台旁的木架吸引過去，那裏斜放著一把長刀，刀鞘是樸素的黑檀木，隱約能看到裏麵透出的冷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萬鍛堂斜對麵的巷口，幾道人影如同蟄伏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
    最前麵的是兩個男人，左邊的少年麵色帶著幾分蒼白，正是養了三天傷卻依舊難掩戾氣的顧七陽，他的左臂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走路時微微發僵，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死死盯著萬鍛堂的大門。
    站在他右邊的是個老者，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短打，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虯結，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一看便是常年與鐵器打交道的練家子。他便是枯崖派的大長老，顧盧。
    昨天剛從閉關的山洞裏出來，顧盧便聽聞了少主被傷的消息。作為看著顧七陽長大的長輩，又剛晉入九段星者的境界，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當即拍著胸脯應下掌門的囑托，帶著顧七陽和六名手下，一早便守在了鐵坊街，算準了沐暃等人今日會來取兵器。
    此刻，顧盧負著手，目光落在萬鍛堂的門內，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銳利的精光，九段星者的氣息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看似平靜，卻蘊藏著翻江倒海的力量。他剛晉階不久，正想找個機會試試手，沐暃等人恰好撞在了槍口上。
    兩人身後，跟著六名枯崖派的弟子，都是二段到三段星者的修為，穿著統一的灰衣，腰間佩著長刀，神色肅穆地站成一排，像六根繃緊的弦，隨時準備出鞘。他們的實力不算頂尖，卻是顧盧特意挑選的好手，用來對付趙豐星等人綽綽有餘。
    顧七陽看著沐暃的背影消失在萬鍛堂內，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他拽了拽顧盧的袖子，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大長老，就是他們！那個穿灰藍色勁裝的小子，就是三天前揍我的人！您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替我出這口惡氣！”
    他說著，忍不住往前湊了湊，似乎想立刻衝進去，卻被顧盧一把按住了肩膀。
    顧盧的手掌厚重而有力，按在顧七陽肩上，像是壓了塊石頭，讓他動彈不得。老者緩緩開口，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急什麽。”
    他抬眼掃了一眼萬鍛堂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們既然進去了，那待會兒就別想安然無恙地離去。這萬鍛堂裏全是鐵器，正好，省得髒了外麵的地。”
    顧七陽被他按住，雖然心裏急得像貓抓，卻不敢違逆。他知道這位大長老的脾氣，看似平和，下手卻狠辣得很，當年有個不長眼的外門弟子頂撞了他，被他一根手指廢了修為，至今還在山裏養馬。
    “可是……”顧七陽還是有些不甘心，“萬一他們從後門跑了呢？”
    “跑？”顧盧嗤笑一聲，眼神掃過萬鍛堂的後牆，那裏是一片狹窄的天井，隻有一個小小的角門通向另一條小巷，“我早就讓人守住後巷了。今天，他們插翅難飛。”
    他身後的六名弟子也跟著附和起來，語氣裏滿是自信：“大長老神機妙算，他們幾個肯定跑不了！”
    “等會兒出來，保管讓他們跪地求饒！”
    顧盧抬手製止了手下的聒噪，目光重新投向萬鍛堂的大門，像是在計算著時間。他能感覺到，裏麵有四道氣息，最強的那個也不過五段星者，與顧七陽說的一致。對付這樣的角色，對他這個九段星者來說，確實像碾死幾隻螞蟻般容易。
    隻是……他心裏隱隱有些疑惑。能重傷七段星者的五段星者，絕非等閑之輩，或許對方有什麽壓箱底的手段？
    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壓了下去。九段星者與五段星者之間的差距，如同雲泥之別，就算對方有什麽詭異招式，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也隻能是徒勞。
    “再等等。”顧盧慢悠悠地說。
    顧七陽聞言，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沐暃被大長老打得跪地求饒的樣子，看到了自己親手折斷對方新刀的場景，心裏的憋屈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連手臂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巷口的風帶著鐵坊街特有的燥熱，吹起顧盧花白的胡須。他身後的六名弟子屏住呼吸，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盯著萬鍛堂的門，像一群蓄勢待發的獵犬。
    萬鍛堂內，沐暃正激動地撫摸著新刀的刀鞘，風師傅在一旁講解著新刀的特性，聲音洪亮。趙豐星看著自己的撼裂錘被打磨得鋥亮，忍不住掄了個圈，引得趙豐慧拍手叫好。喬羽絨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景象，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門外那幾道潛藏的陰影，正如同張開的網，一點點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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