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建材廠的鐵皮屋頂就被太陽曬得發燙。林野在傳達室的硬板床上熬了半宿，剛啃了口涼饅頭，就聽見 “轟隆 ——” 一聲巨響，像炸雷在耳邊響。
    他衝出門，就看見三輛印著 “誠信搬家” 的封廠車正撞向建材廠的鐵門。最前麵的車車頭變形，鐵門被撞得脫離門軸，“哐當” 一聲砸在地上，碎石飛濺，有塊石子彈到林野的帆布鞋上，疼得他趔趄了一下。駕駛座上的壯漢探出頭，手裏舉著張皺巴巴的授權委托書，嗓門像破鑼：“奉陳總命令，查封廠房！無關人等趕緊讓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不能搬！” 老周第一個衝過去，他的工裝袖口磨破了，露出裏麵起球的秋衣。他撲到最前麵的封廠車車輪前，膝蓋 “咚” 地砸在碎石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還是伸手抱住車輪，指節因為用力泛白：“這機器是我們工人的命！搬了我們怎麽活？蘇老板還欠我三個月工資，我老婆子還在醫院等著錢換藥呢！”
    後麵的六個工人也跟著衝過來。二十出頭的小吳剛結婚半年，手裏還攥著給媳婦買的肉包 —— 包子早涼了，油滲到塑料袋上，他卻顧不上吃，跪在老周旁邊，聲音帶著哭腔：“哥，求你們別搬！我媳婦下周要產檢，我連 b 超錢都沒湊夠，你們搬了機器，我去哪找錢啊？”
    封廠車司機不耐煩地按喇叭，“嘀嘀” 的聲音刺耳，小吳嚇得一哆嗦，卻還是沒鬆手。這時陳父的奔馳車跟在後麵到了，他穿著熨得平整的西裝，手裏拎著個黑色手提箱，下車時特意撣了撣褲腿上的灰，好像怕沾到建材廠的髒東西。
    “起來吧，” 陳父蹲下身，打開手提箱，裏麵的百元鈔碼得整整齊齊，嶄新的鈔票泛著光，“老周，這五千塊你拿著，夠你老婆子換半個月藥了。小吳，你媳婦產檢需要錢，我給你一萬，夠不夠？”
    小吳的眼睛瞬間亮了，手不自覺地往現金伸過去，指尖都碰到了鈔票的邊緣。老周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甲蓋因為用力嵌進小吳的皮膚裏：“小吳！你忘了昨天林老板給你轉了五百塊應急？你忘了你媽住院時，是林老板幫你聯係的醫生？你現在拿陳父的錢，對得起林老板嗎？”
    小吳的手僵在半空，臉漲得通紅，慢慢縮了回去。陳父的臉色沉下來，把現金往地上一撒，鈔票散落在碎石上，有幾張被風吹到小吳的膝蓋邊，沾了圈水泥灰。他站起身，踹了老周一腳，老周疼得蜷縮在地上，手還死死抓著車輪：“給臉不要臉是吧？今天這機器，就算你們跪著，我也得搬！”
    壯漢們從車上下來，個個身高馬大，穿著黑色 t 恤，胳膊上紋著刺青。他們伸手去拽老周，老周的工裝被扯破個口子，露出裏麵的舊傷。林野剛要上前，就看見三輛白色商務車從路口疾馳而來，車身上印著 “夏氏審計” 的藍色字樣，夏晚坐在第一輛車上，穿著黑色西裝套裙，領口係著珍珠項鏈，跟建材廠的髒亂格格不入。
    “誰敢動？” 夏晚推開車門，踩著高跟鞋走過來，鞋跟踩在沾了水泥灰的鈔票上，把一張百元鈔踩得皺巴巴的。她身後的審計隊成員拎著黑色公文包，快步走到封廠車旁，掏出文件：“我們是夏氏集團委托的專業審計隊，現調取國土局最新檔案，發現該建材廠土地麵積實際為 1200 平米，比陳總合同上的 1180 平米多 20 平米，且為工業用地，市場估值 210 萬。陳總以 50 萬收購，涉嫌低價侵占資產，我們已向法院提交異議申請！”
    陳父愣了一下，隨即冷笑：“夏氏集團？管得著我陳家的事嗎？這授權委托書是法院備案的，你們敢攔，就是妨礙公務！”
    “妨礙公務？” 審計隊的李經理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蓋著國土局紅章的評估報告，“報告第 3 頁明確標注，該土地 2023 年最新估值為 210 萬，陳總，你要不要再看看？”
    林野上前一步攔住想搶報告的陳父，餘光瞥見小吳偷偷把地上的現金撿起來，遞給旁邊的工人：“陳總，別激動。要是評估報告有問題，咱們等法院調查結果出來再說。現在你強行封廠，就是違法。”
    陳父被戳中要害，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往地上一摔：“違法？你們看看！這建材廠欠了稅務局 8 萬稅款，我要是現在舉報，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林野撿起那張紙，是稅務局的催繳通知書，日期是上個月 20 號。他心裏一沉 —— 昨晚查蘇晴繼父的賬本時，根本沒記錄欠稅，這顯然是陳父故意找出來的把柄。審計隊的李經理湊過來看了眼，小聲對夏晚說：“夏總，若真欠稅，我們接手後需先補繳，否則無法辦理產權過戶。”
    夏晚皺了皺眉，還沒說話，就看見封廠車司機突然發動車子，想強行把車開過去。老周見狀，突然站起來撲到車頭上，雙手抓住雨刮器，身體緊貼著車頭：“想開車？先從我身上壓過去！我老婆子還在醫院等著我，我死了正好讓她拿撫恤金！”
    陳父見狀，掏出手機又要打電話：“行！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現在就叫稅務局的人來，看你們還怎麽囂張！”
    林野看著眼前的亂局，又看了眼夏晚擔憂的眼神 —— 欠稅加上陳父的關係，要是稅務局的人真來了，這建材廠不僅接不了，他和夏晚還得惹上麻煩。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市政施工隊的王隊長打來的，他趕緊接起電話，卻聽見王隊長帶著歉意的聲音：“林野，不好意思，蘇晴繼父欠我們的 15 萬，他早就抵給高利貸了，昨天高利貸的人還來我們這要過錢，說再不還就砸我們的辦公室……”
    林野握著手機的手瞬間冰涼，耳邊是陳父得意的笑聲，還有老周抓著雨刮器的嘶吼 ——15 萬的應收賬款沒了，還多了 8 萬欠稅，這建材廠，突然成了個燙手山芋。他抬頭看向遠處的路口，隱約看見閃著警燈的車往這邊來，心裏清楚，麻煩又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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