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再這麽忍下去了，你看看二虎，這次多險啊！咱們聽老六的，他肯定不會害你！”
    姐姐和弟弟的話，一左一右地支撐著李盼娣搖搖欲墜的世界。
    她抬起淚眼婆娑的臉，看著李硯秋。
    眼前的弟弟，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變得陌生又可靠，他的肩膀仿佛能撐起一片天，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依賴。
    “老六……真的……真的可以嗎？”
    她的聲音裏帶著最後一絲掙紮和希冀。
    李硯秋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我。”
    ……
    與此同時，幾十裏外的趙家村。
    趙鐵柱家的土坯房裏，冷得像個冰窖。
    鍋是涼的，炕是冷的，屋裏空無一人。
    “李盼娣！死婆娘，跑哪去了！”
    趙鐵柱宿醉的頭疼得像要炸開，他一腳踹在水缸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罵罵咧咧地在屋裏找了一圈，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還有那兩個兔崽子，也不在家！”
    他心裏的火氣越燒越旺，正想出門去找，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是隔壁的劉大爺。
    “鐵柱啊，在家呢？”
    劉大爺手裏拿著個煙袋鍋，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劉叔，你見著我家那婆娘了嗎？”
    趙鐵柱沒好氣地問。
    劉大爺在他家的院子裏站定，磕了磕煙灰。
    “別找了，你媳婦和你兩個兒子，都不在家。”
    “不在家？那死哪去了？”
    趙鐵柱的火氣更大了。
    劉大爺瞥了他一眼，渾濁的眼睛裏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意味。
    “你小舅子，李硯秋，一大早就來了。把你兒子二虎，送縣醫院去了。”
    “啥？縣醫院？”
    趙鐵柱愣住了，酒意都醒了大半。
    “那小兔崽子咋了？不就是發個燒，去什麽縣醫院？李硯秋他哪來的錢！”
    他第一反應不是關心兒子，而是錢。
    劉大爺吧嗒抽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
    “你媳婦和大牛也跟著去了。你那小舅子托我給你帶個話。”
    “他說啥？”
    趙鐵柱心裏莫名地有些不安。
    “他說，二虎的醫藥費，他全包了。”
    劉大爺頓了頓，看著趙鐵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繼續說。
    “但是，你打媳婦這個事，沒完。”
    趙鐵柱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震驚、羞惱、難以置信的情緒在他臉上交替出現。
    “他……他算個什麽東西！敢管老子的家事！”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就炸了。
    劉大爺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歎了口氣。
    “鐵柱啊，叔說句公道話。盼娣那樣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你看看村裏哪家媳婦有她那麽勤快能幹？好好過日子吧，別作了。”
    說完，劉大爺搖了搖頭，背著手，慢悠悠地走了。
    院子裏隻剩下趙鐵柱一個人，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李硯秋？那個窮得叮當響的李家老六？他哪來的膽子，哪來的錢？
    一股邪火在他心裏橫衝直撞，他下意識地想找東西發泄，目光卻掃到了院子角落。
    那裏，一個木盆裏，幾條大草魚還擺著尾巴，濺起細碎的水花。
    旁邊，還放著兩個布袋子。
    一個袋口沒紮緊，露出裏麵雪白的大米。
    另一個，是更精貴的白麵。
    趙鐵柱的動作僵住了。
    他愣愣地走過去，伸出手，難以置信地摸了摸那袋白麵。
    麵粉細膩柔軟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是那麽真實。
    他猛然想起，昨天，自己是為了什麽跟李盼娣動的手？
    好像……是為了三斤棒子麵。
    他因為三斤粗糲的棒子麵，把老婆孩子打得哭聲震天。
    而他看不起的小舅子，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默默地送來了活魚、大米和白麵。
    趙鐵柱站在院子中央，看著這些東西，又想起劉大爺帶來的那句“這事沒完”。
    一股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混雜著羞愧、憤怒和一絲絲的恐慌，像一張大網，將他牢牢地罩住。
    院子裏的風吹過，帶著初春的寒意，讓他從裏到外，都涼透了。
    縣城醫院的病房裏，卻是另一番光景。
    陽光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灑在被洗得發白的床單上，暖洋洋的。
    二虎已經退了燒，正捧著一個麥稈糖人，小口小口地舔著，小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
    這是李硯秋剛剛在外麵買的，花了五分錢。
    李盼娣看著兒子恢複了精神，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她摸了摸兒子還有些溫熱的額頭，心裏盤算著。
    “老六，我看二虎也好了，要不……咱們下午就出院吧？在這住一天，得花多少錢啊。”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帶著試探，生怕惹弟弟不高興。
    在她看來，這醫院的床位，比自家燒著炭火的炕還要燙人。
    李硯秋正在給暖水瓶裏添開水，聞言動作頓了一下。
    他轉過身，看著二姐那張寫滿節儉和不安的臉，心裏微微一歎。
    “二姐，錢的事你不用操心。二虎剛退燒，身體還虛，萬一晚上再反複，咱們在家裏抓瞎，還得往縣裏跑，不是更折騰？”
    他的聲音很平穩，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再觀察半天，要是到晚上情況都穩定，咱們明天一早就辦出院。”
    李詩寧也在一旁幫腔。
    “是啊二姐，老六說得對，孩子的身體要緊。錢沒了可以再掙，人要是病壞了，那可是大事。”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帕細細擦拭著二虎嘴角的糖漬。
    李盼娣看著弟弟堅定的眼神，又看看一臉認真的妹妹，心裏那點念頭便打消了。
    她訥訥地點了點頭。
    “都……都聽你的。”
    李硯秋見說通了她，心裏鬆了口氣。
    “那行，你們在這看著二虎，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詩寧立刻站了起來，她不放心弟弟一個人在縣城裏。
    李硯秋搖了搖頭，溫和地拒絕了。
    “不用，五姐，你在這陪著二姐和二虎，我心裏踏實。我就是去個地方，見個人，很快的。”
    他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不方便讓任何人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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