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去看爺奶了，晚飯不一定回來吃！”
    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了院門，隻留下一個穿著新衣裳的瀟灑背影。
    “哎！你這混小子！”
    蔣春蘭追到門口，看著兒子一溜煙跑遠了，又氣又笑地罵了一句。
    張玉梅跟了出來，看著李硯秋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
    “媽，由他去吧。小叔子現在是家裏的頂梁柱，穿件新衣裳，精神點好。”
    蔣春蘭歎了口氣，轉過身，眼裏的笑意淡了，換上了藏不住的憂愁。
    “這孩子，大了，心也野了，留不住了。”
    張玉梅沒接這話，隻是輕聲說。
    “媽，我進屋去了，還得抓緊把詩寧那件也做出來。”
    李硯秋穿著新棉衣，感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舒坦勁兒。
    他昂首挺胸，一路走到村子中間的老宅。
    還沒進院子，就聽見裏麵傳來兩個小子的吵鬧聲。
    “我的！這是我的彈弓！”
    “你放屁！明明是我先看見的！”
    李硯秋一腳邁進院門。
    “建軍！建國！”
    院子裏，兩個滾得跟泥猴似的小子立刻停下了打鬧，齊刷刷地朝他看來。
    “六哥！”
    建軍眼睛一亮，丟下手裏的彈弓就撲了過來。
    “六哥，你今天進山打著兔子沒？”
    建國也跟在後麵，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李硯秋故意板起臉。
    “兔子沒打著，倒是在供銷社給你們買了點東西。”
    他從兜裏掏出兩顆用油紙包著的大白兔奶糖。
    兩個小子的眼睛瞬間就直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糖！”
    李硯秋把糖舉高，一人腦門上敲了一下。
    “還打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
    建軍和建國異口同聲，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李硯秋這才把糖塞到他們手裏。
    “去，邊兒上吃去，別把糖紙弄丟了。”
    兩個小子得了寶貝，立刻跑到牆角，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裏，連那張小小的糖紙都仔細地疊好放進口袋。
    屋裏，老太太早就聽見了動靜，拄著拐杖迎了出來。
    “是秋娃子來了！”
    她看到李硯秋，滿是褶子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哎喲，我孫子穿上新衣裳了！真精神！”
    老太太拉著李硯秋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嘴裏不住地誇。
    李硯秋笑著喊了一聲。
    “奶。”
    “哎！”
    老太太應得那叫一個響亮。
    “快進屋，快進屋坐。餓不餓？奶給你拿紅薯幹吃。”
    “不餓，奶。我剛在家吃過飯。”
    “吃過了也再吃點！”
    老太太拉著他往屋裏走，不容分說。
    “今晚別走了，就在奶這兒吃！”
    李硯秋順勢就答應下來。
    “行，聽奶的。我讓建軍回去跟我媽說一聲。”
    他衝牆角的建軍招了招手。
    “建軍，去，跟嬸子說一聲，我今晚在你家吃飯。”
    “好嘞！”
    建軍含著糖，口齒不清地應了一聲，撒腿就往外跑。
    這時，東屋的門簾一挑，二嬸探出頭來。
    她看到李硯秋，臉上立刻堆起笑。
    “硯秋來了啊。媽，我去做飯吧，晚上多炒個菜。”
    老太太一聽，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去吧，把那半塊臘肉切了。”
    二嬸脆生生地應下，轉身進了廚房。
    老太太拉著李硯秋在炕沿上坐下，堂屋裏，正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的李守義也放下了煙杆。
    “來了。”
    李守義看著這個孫子，眼神裏帶著審視，但更多的是滿意。
    “聽長庚說，你提的那個收購站收魚的事，給村裏找了條活路。”
    李硯秋謙虛地笑了笑。
    “我也是聽城裏人說的，就順嘴跟村長提了一句。”
    “村裏日子好過了，咱自家人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這話說的，既實在又中聽。
    李守義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你這孩子，懂事了，也知道為家裏著想了。”
    他重重地磕了磕煙灰，話鋒一轉，聲音沉了下去。
    “不像你那個二叔！一天到晚就知道悶頭幹活，屁都憋不出一個！讓他去公社開個會，話都說不明白，淨給老子丟人！”
    廚房門口，二嬸的身影僵了一下，隨即又快步走了進去。
    屋裏的氣氛瞬間有些尷尬。
    李硯秋從兜裏摸出那包沒開封的大前門，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爺，抽這個，這個帶勁兒。”
    李守義看著那包煙，眼睛一亮，臉上的怒氣消散了大半。
    他接過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這才夾在手上。
    “你這娃，哪來這麽多好東西。”
    嘴上這麽說，動作卻一點不慢。
    李硯秋給他點上火，笑著打圓場。
    “這不是想著孝敬您跟我爸嘛。”
    李守義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濃白的煙圈，臉上的神情徹底舒展開了。
    就在這時，老太太端著一個豁口碗從廚房出來，碗裏是冒著熱氣的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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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碗塞到李硯秋手裏，然後一巴掌拍在李守義的後背上。
    “行了你個老東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發火！”
    “孫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老太太瞪了老頭子一眼，隨即又轉過頭，對著李硯秋露出了笑臉，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
    “秋娃子，別聽你爺瞎咧咧。喝水，奶給你放了兩大勺糖呢！”
    李硯秋雙手捧著碗，熱氣混著甜味撲了他一臉。
    “謝謝奶。”
    他喝了一大口，暖意順著喉嚨一直滑到胃裏。
    李守義在一旁看著，咂了咂嘴，煙杆在鞋底上磕了磕。
    “咳，我這嗓子也幹得很。”
    老太太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當沒聽見。
    李守義臉上掛不住，又幹咳兩聲。
    “人老了，不中用了，連口水都懶得喝了。”
    李硯秋差點笑出聲，連忙又喝了口糖水壓下去。
    廚房門口，二嬸杜麗娟探出頭，小聲說。
    “爸，鍋裏有熱水。”
    李守義把煙杆往腰上一別，擺了擺手。
    “不渴，突然就不渴了。”
    屋裏靜了一下，李硯秋主動開口，打破了尷尬。
    “爺，咱們村裏不是讓去河裏弄魚嗎？我瞅著二叔咋沒動靜？”
    這話一出，李守義的臉又拉了下來。
    杜麗娟從廚房走出來，手裏拿著塊抹布，臉上帶點無奈。
    “別提他了，他怕水。”
    李硯秋愣了一下。
    “怕水？”
    “嗯，小時候掉河裏差點淹死，打那以後，別說下河了，就是離河邊近點他腿都哆嗦。”
    杜麗娟歎了口氣，語氣裏全是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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