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輕輕關上，昏黃的煤油燈光下，李硯華那張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臉，竟透著幾分緊張。
    “把眼睛閉上。”他聲音有些發緊。
    “做什麽？”張桂芝好奇地問，心裏七上八下的。
    李硯華沒有回答，隻是固執地看著她。
    張桂芝隻好順從地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耳邊傳來一陣牛皮紙被拆開的“嘩啦”聲。
    “好了。”
    張桂芝睜開眼，呼吸瞬間停滯。
    一件嶄新的連衣裙，正被李硯華舉在身前。
    淺藍色的底布上，印著細碎的白色梔子花，在昏暗的燈光下，仿佛會發光。
    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手捂住了嘴。
    “這……這是……”
    她的聲音都在發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給你的。”李硯華把裙子塞到她懷裏，眼神有些飄忽。
    “去試試。”
    布料觸手冰涼絲滑，帶著一股嶄新的、屬於供銷社的味道。
    張桂芝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滿是補丁的舊衣，再看看懷裏這件漂亮得不像話的新裙子，鼻子一酸。
    “這麽好的料子，我穿上……能好看嗎？”
    她小聲嘟囔著，語氣裏滿是自卑和不確定。
    李硯華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那目光，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張桂芝咬了咬唇，轉身走到了簾子後麵。
    片刻後，她紅著臉，從簾子後走了出來。
    嶄新的連衣裙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常年勞作而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形，此刻竟也多了幾分動人的曲線。
    她局促地站在那裏，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李硯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妻子，眼神裏翻湧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許久，他才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好看。”
    她換上新裙子，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裙子的料子滑溜溜的，上麵的小碎花，比她見過的任何花都好看。
    ”嘴滑，我去給媽看看。“
    張桂芝和李硯華走到堂屋，蔣春蘭看著穿著新衣服的兒媳婦，滿嘴笑意，連忙誇道，
    “太好看了，硯華啊，以後多給我兒媳婦買點新衣服，那些老衣服都多少年了不行了，穿上新衣服都年輕好幾歲呢”
    張桂芝臉頰緋紅，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媽……這……這也太好看了吧。”
    “媽，我穿這個，是不是太招搖了？”
    “招搖啥！”
    蔣春蘭走過來，替她理了理衣領，滿眼都是笑意。
    “我兒媳婦長得俊，就該穿好看的！讓村裏那些長舌婦都看看！”
    李硯華靠在門框上，看著煥然一新的妻子，眼神裏是罕見的溫柔。
    他嘴笨，不會說什麽好聽的，隻是默默地走上前，將妻子鬢角的一縷碎發，輕輕掖到了耳後。
    一聲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堂屋的溫馨。
    大丫蹬蹬蹬跑了過來。
    她仰著小臉，伸手去摸張桂芝裙子上那細碎的梔子花，布料滑溜溜的，比她摸過的任何東西都舒服。
    小丫頭轉過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向那個高大的身影。
    “爸爸，我的新衣服呢？”
    李硯華剛毅的臉龐上，騰地燒起一陣熱意。
    他那雙握慣了槍的手，此刻竟有些無措地搓了搓褲縫。
    “明天……”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發緊。
    “明天去縣城，就給你買。”
    大丫亮晶晶的眼睛瞬間黯淡下去。
    明天太遠了，她隻知道今天媽媽有，而她沒有。
    小嘴一癟，眼眶迅速蓄滿了淚水，金豆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哇——！”
    哭聲響亮又委屈，震得人耳膜發麻。
    “壞爸爸！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跺著腳，扭過身去，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
    李硯華僵在原地，看著女兒的背影，滿臉的無措，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張桂芝心疼地想去拉女兒，又看看丈夫為難的神色，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我們大丫不哭。”
    李硯秋笑著走了過來，他蹲下身，輕輕將抽泣的小侄女攬進懷裏。
    他用指腹擦去大丫臉上的淚珠，聲音溫和。
    “小叔明天帶你去縣城，不光買新衣服，還帶你去吃肉包子，吃糖葫蘆，好不好？”
    大丫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掛著淚珠的長睫毛眨了眨，抽噎著問。
    “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
    李硯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小叔什麽時候騙過你？”
    大丫立刻破涕為笑，她伸出濕漉漉的小拇指，舉到李硯秋麵前。
    “那我們拉鉤！”
    李硯秋笑著伸出自己的手指，與她的小指勾在一起。
    “好，拉鉤。”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稚嫩又鄭重的童音，在屋子裏響起，驅散了方才所有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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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堂屋裏的熱鬧也漸漸散去。
    蔣春蘭拉著大丫的手，臉上的笑意還沒褪盡。
    “丫丫啊，晚上和奶奶一起睡吧。”
    老太太的聲音裏滿是慈愛。
    “好久都沒和奶奶一起睡了，奶奶都想你了。”
    大丫用力地點著小腦袋，聲音清脆。
    “好！我要聽奶奶講故事！”
    她笑著應下，乖巧地跟著奶奶進了裏屋。
    堂屋裏，隻剩下李硯華和張桂芝。
    昏黃的煤油燈光，將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
    空氣，仿佛在瞬間變得滾燙。
    張桂芝的臉頰燒得厲害，連耳根都透著粉。
    她不敢去看丈夫那雙灼熱的眼睛，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李硯華沒說話。
    他隻是走上前，伸出那隻布滿老繭的大手，輕輕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心很燙，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像一股電流，瞬間竄遍了張桂芝的全身。
    她身體微微一顫。
    李硯華拉著她，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木門被輕輕帶上，“吱呀”一聲，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屋裏很暗，隻有一縷月光從窗格子裏透進來，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李硯華沒有點燈。
    他轉身，將妻子擁入懷中。
    這個擁抱，用力，笨拙，卻帶著千言萬語。
    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是妻子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
    這幾年，他在部隊，枕戈待旦，午夜夢回，想的，念的，就是這個味道。
    張桂芝的身子有些僵硬，心跳得像擂鼓。
    她能感覺到丈夫身上那股灼人的熱氣，還有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
    “桂芝……”
    李硯華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鬆開她，雙手捧起她的臉，借著微弱的月光，細細地看著。
    看著她清秀的眉眼，看著她眼底的疲憊，還有那因為害羞而泛起的紅暈。
    他俯下身。
    張桂芝緊張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不停地顫抖。
    一個帶著煙草味的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生澀，卻充滿了不容抗拒的霸道。
    她身上的那件新裙子，還沒來得及脫下。
    淺藍色的布料上，細碎的白色梔子花，在月光下，像落了一層霜。
    李硯華的手，撫上那光滑的布料。
    下一秒，他攔腰將她抱起。
    張桂芝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天旋地轉。
    她被輕輕地放在了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
    幹柴遇上了烈火。
    積攢了數年的思念和愧疚，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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