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怒火，不是咆哮。
    它是一部活著的史詩。
    自微末中崛起，於萬族間廝殺，薪火相傳，血淚鑄就的輝煌與悲壯，盡數凝聚於這股意誌洪流之內。
    這是“人道問罪”。
    它繞過一切物質，無視所有法則，直指神魂與因果的源頭。
    它要審判的，是褻瀆這份沉重曆史的罪人。
    然而，當這股足以改寫紀元篇章的意誌，撞上太初神庭那層宛如深淵的漆黑胎膜時。
    曆史，被抹去了。
    沒有爆炸。
    沒有對衝。
    那股磅礴的意誌洪流，如同被投入絕對真空的火焰，連一絲掙紮都未曾發生，便驟然熄滅。
    其中蘊含的人族血淚、先賢悲歌、種族榮耀，所有宏大的概念與意義，都在接觸的瞬間被分解、歸零，化作最純粹的“無”。
    歸墟，本就是一切故事的終點。
    混沌海深處，某個古老存在猛地睜開眼，祂的神國中，一麵映照諸天的道鏡瞬間布滿裂痕。
    “人族的‘道’，被……吞噬了？”
    “那個新生的神域，它的根基究竟是什麽東西！”
    神庭內部。
    陸清安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一片巨鱗，刮起一陣金鐵交鳴的刺耳風暴。
    “外麵怎麽回事？跟一群蚊子似的，吵個沒完。”
    他向獨眼偃師抱怨道：“神國的隔音效果什麽時候能弄好？”
    獨眼偃師的獨眼光芒閃爍，透著一絲苦澀。
    “神主，那並非聲音。”
    “是人族燃燒全族氣運發起的因果咒殺，名為‘問罪’。”
    正說著，一個威嚴到極致的意誌，穿透了混沌，化作煌煌天音，在神庭上空炸響。
    “藏頭露尾之輩！吾乃人族聖殿當代殿主，奉人族億兆生靈之命宣告！”
    “爾等褻瀆先皇遺骨，罪不容誅！”
    “即刻交還帝星，跪於帝皇星域前，靜候我族審判！否則，不死不休！”
    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條金色的法則神鏈，要將這片時空徹底鎖死。
    陸清安的思維很簡單，他聽不懂什麽“先皇遺骨”、“罪不容誅”。
    但他聽懂了“交還帝星”這四個字。
    有人要搶他給女兒準備的宮殿材料。
    他緩緩低下那山巒般的頭顱，堪比星辰的巨瞳，望向正抱著自己一根腳趾、仰頭看他的顧昭雪。
    “雪雪。”
    他的聲音本該是撕裂天穹的雷鳴，此刻卻被他強行約束成一縷隻有女兒能聽見的、甕聲甕氣的委屈低語。
    “外麵有壞人，想搶你的新玩具。”
    顧昭雪的心智何等了得，瞬間入戲。
    她的小臉蛋立刻皺成一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迅速蒙上一層水霧，嘴巴一癟，看上去委屈極了。
    她伸出兩隻小手，死死抱住陸清安那比她整個人還大的腳趾甲，用帶著哭腔的、最軟糯的童音喊道：
    “爸爸……我不要！”
    “我喜歡這些亮晶晶的珠子……你別讓壞人把它們搶走，好不好？”
    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那份孩童麵對“壞人”時的純粹恐懼與依賴，簡直天衣無縫。
    但在她低下頭，無人能看到的陰影裏，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來吧。
    我前世的仇敵們。
    來吧，那座將我逼入絕境的人族聖殿。
    來親眼見證一下，你們引以為傲的種族大義，你們奉為圭臬的先皇威嚴，在一個隻想讓女兒開心的“笨蛋”父親麵前，是何等的脆弱，何等的可笑。
    女兒快哭了。
    這是陸清安此刻唯一能處理的信息。
    他那簡單的邏輯鏈光速形成：壞人要搶女兒玩具 → 女兒哭了 → 爸爸要把壞人打出屎來。
    “好！”
    “爸爸不讓他們搶！”他立刻保證，聲音裏充滿了被侵犯了神聖領域的憤怒。
    外界，人族聖殿殿主久久等不到回應，反而感知到那八顆帝星的氣息，與那片邪異空間的融合得更加緊密。
    這是無聲的蔑視！
    是赤裸裸的挑釁！
    “冥頑不靈！”
    聖殿殿主怒到極致，下達了最終的指令。
    “啟陣！”
    “——人道聖光！！”
    霎時間，以人族疆域為棋盤，上百個大世界為陣眼，無數座自神話時代流傳下來的古老祭壇同時被點燃。
    無窮無盡的信仰之力化作純白的能量長河，被強行灌入一艘停泊於聖殿上空的白骨星舟！
    那星舟的龍骨，是用一頭上古紀元的叛族孽龍脊骨鑄成，此刻，它發出了瀕臨崩碎的哀鳴。
    一道光。
    一道匯聚了人族萬古信仰，承載了“淨化世間一切汙穢”這一至高理念的聖光，從星舟的船首，爆射而出！
    光柱所過之處，混沌退散，時空法則被強行“格式化”為純白。
    這道光，曾一擊淨化過被混沌汙染的整個星域。
    在所有人族大能看來，這一擊之下，無論對方是誰，都將被連同那八顆被褻瀆的帝星一起，從存在層麵徹底抹除。
    神庭內，織夢者主宰與獨眼偃師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脅，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那光芒中蘊含的“淨化”道則，正是他們這類混沌存在的絕對克星。
    可陸清安根本沒理會他們。
    他看著那道撕裂了黑暗，照亮了整片混沌，正以毀天滅地之勢襲來的璀璨光柱，反而興致勃勃地對懷裏的女兒說：
    “雪雪快看！”
    “他們給我們放煙花了！”
    他甚至還煞有介事地點評了一句。
    “嗯……看起來還挺亮的。”
    說完，他仰起頭，對著那道足以審判古神的“人道聖光”，緩緩張開了自己那深不見底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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