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雲層，王沐陽仍立於高台之上，掌心緊貼那枚螺旋紋碎晶。晶體邊緣的紅暈尚未褪去，像是某種沉睡之物被悄然喚醒。他沒有動，目光掃過營地——昨夜散去的將領已盡數歸位，萬千修士列陣而立，鐵甲映日，靈兵出鞘，卻無人喧嘩。
    壓抑太久，連呼吸都帶著沉重。
    他緩緩抬起手，將碎晶舉至胸前，聲音如裂石：“你們可還記得，上個月死在北嶺哨崗的那支小隊？他們不是戰死的，是被自己人殺死的！他們的神魂早已被抽離，隻剩軀殼，按著敵人的指令，回頭斬斷了同伴的咽喉！”
    人群一震。
    “這不是戰爭。”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這是屠宰！他們在用我們的痛苦喂養他們的殺戮機器，把我們的情緒煉成刀，插進我們自己的胸口！”
    一名老將低聲道：“即便如此，此戰風險太大……若誘敵不成，反被圍殲，聯軍根基便毀於一旦。”
    王沐陽不答，隻將魂鏡殘片取出，靈力催動。藍光一閃，虛空中浮現出一段影像：一座黑塔矗立深淵之上，十七道光絲自地底蔓延而出，纏繞在無數傀儡般的身影上。其中一人麵容清晰——正是三日前失蹤的南荒巡衛統領，此刻雙目空洞，手中長槍正抵住同門後心。
    “認得他嗎？”王沐陽冷聲問。
    眾人嘩然。
    “他曾發誓守護南境安寧，如今卻成了敵人的刀。”他收起殘片，目光如炬，“我們若再等，下一個被操控的，就是你，是你身邊的兄弟，是你的師尊、親人！他們要的不是勝利，是馴化！是讓我們跪著活，連憤怒都不敢有！”
    白璃悄然抬手，指尖微光流轉。九夢離魂陣再度展開，幻象鋪展全場——村落化為焦土，孩童在火中哭喊；紫霄宮山門前，弟子們自相殘殺，鮮血染紅玉階；北寒冰原上，冰魄仙子獨守殘碑，風雪掩埋了最後一縷生機。
    真實與虛妄交織，直擊神魂。
    雲裳踏前一步，劍鳴清越。她抽出長劍，橫於身前，朗聲道：“我師妹昨日還在問我，這一仗，到底為何而打？我說——為了不讓她的孩子將來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由傀儡主宰的世界！今日我在此立誓：寧可戰死，不受奴役！願隨王沐陽，破塔斬鏈，還我洪荒清明！”
    劍鋒指天，光耀千軍。
    一名年輕修士猛然撕開衣襟，露出胸前傷疤：“我爹死在西冥戰場上，臨終前隻說了一句‘別讓他們改寫我們的命’！我來參戰，不是為了誰的命令，是為了告訴他——兒子沒慫！”
    “我沒慫！”
    “老子也不慫！”
    一聲接一聲，怒吼如潮。
    王沐陽深吸一口氣，體內混沌體靈力奔湧而起，鴻蒙神墟係統微微震顫。他取出一塊通體幽藍的碎片——鴻蒙源晶，那是他從無盡深淵帶回的戰利品，曾助他突破渡劫瓶頸，也曾被敵人覬覦奪走半塊。
    他高舉源晶，聲震四野：“這東西，他們搶過，偷過，想毀掉它！可它還在！就像我們，被打倒過，被背叛過，被當成牲畜一樣圈養試驗，但我們——還站著！”
    他猛然轉身，將源晶狠狠插入高台中央的陣眼！
    轟——
    金光衝天而起，地麵浮現出古老符文，一道虛影緩緩升起：那是遠古戰場，萬族並起，巨獸橫行，天地崩裂間，無數身影逆流而上，以血肉之軀撞碎枷鎖。虛影雖淡，卻讓所有人屏息凝神。
    “我不是為了當英雄才站在這裏！”王沐陽的聲音穿透雲霄，“我不是為了權力，不是為了威名！我是為了那些說不出話的人，為了那些已經倒下卻沒人記得名字的人！這一戰，不求必勝，隻求無愧！若前方是死路，那就用屍體鋪出一條生路！”
    他環視全場，一字一頓：“我要讓敵人知道，哪怕他們能算盡我們的憤怒、恐懼、疲憊，也永遠算不到一件事——”
    “我們，寧願死，也不低頭！”
    靜默一瞬。
    隨即，萬聲齊應。
    “不願低頭！”
    “誓死不降！”
    “斬塔破鏈，還我自由！”
    呐喊如雷，震得山嶽搖晃。靈旗獵獵，戰鼓自發轟鳴。一名老兵抹去眼角濁淚，挺直佝僂多年的脊背，握緊手中鏽刀；一名少女咬破指尖，在戰袍上寫下“不退”二字；百名修士同時點燃本命精血，赤光升騰，匯成一片燃燒的星河。
    統帥站在觀禮台邊緣，原本緊鎖的眉頭早已舒展。他看著高台上那個年輕的背影，忽然低聲對身旁副官道：“傳令下去，全軍口糧配額減半，戰後加倍補還。這一仗，值得他們拚一次命。”
    副官遲疑：“若是敗了呢？”
    “那就一起埋在這片土地上。”統帥望著天空，“總得有人告訴後來者，什麽叫骨氣。”
    王沐陽感受到腳下大地的震動——不是來自呐喊，而是來自千萬人腳步同步踏地所引發的地脈共鳴。他知道，這支軍隊已經不再是被動防守的殘旅，而是一支真正覺醒的鐵軍。
    他取回鴻蒙源晶，指尖劃過表麵一道舊裂痕——那是三年前在東玄村落外，第一次對抗邪修時留下的。那時他連築基都未完成，隻能躲在樹後偷襲。如今，他站在萬人之前，身後是整個洪荒的希望。
    “雲裳。”他輕喚。
    “在。”
    “準備伏擊陣眼。”
    “已就緒。”
    “白璃。”
    “在。”
    “維持幻象壓製，一旦發現敵方靈識探查，立即反向追蹤。”
    “明白。”
    王沐陽最後看了一眼天際。朝陽已完全升起，光芒灑滿營地。他舉起右手，五指張開，然後猛然握拳。
    下一刻，所有修士同時拔劍出鞘。
    金屬摩擦之聲響徹天地，如龍吟，如雷嘯。
    他站在高台中央，手中鴻蒙源晶熾熱發燙，仿佛感應到了即將到來的風暴。遠處山穀方向，風勢驟變，卷起塵沙如柱，隱隱有黑點在天邊浮現。
    敵情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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