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順著破廟殘瓦的縫隙落下來，在李雲飛眉骨上凝成水珠。
    他睫毛顫了顫，喉間溢出半聲低哼——那是秘境裏靈音震蕩留下的餘韻，像根細針還紮在識海深處。
    "阿飛？"
    帶著睡意的軟語擦著耳尖飄來。
    李雲飛側頭，看見蘇媚正仰著臉看他，發梢沾著他肩頭的濕意，眼尾的朱砂痣被睡痕暈開了些，倒添了幾分未醒的嬌憨。
    她的手還搭在他頸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後頸的薄皮，像隻偷腥後蜷成毛團的貓。
    "醒了？"林詩音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華山俠女坐直身子，替他理了理被壓皺的衣領，指腹觸到他鎖骨時頓了頓——那裏還留著秘境裏靈音反噬的紅痕。
    她眼尾微微發紅，顯然是被雨聲吵醒又強撐著沒動，"可是哪裏不舒服？"
    慕容雪揉著眼睛坐起來，金步搖上的珍珠穗子掃過李雲飛手背時，他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青竹笛。
    公主殿下的發簪歪得更厲害了，卻顧不上整理，湊過來看他掌心："笛子...又裂了？"
    李雲飛低頭。
    竹笛表麵的裂痕比昨夜更深，像道猙獰的傷口，可湊近了看，裂痕邊緣泛著極淡的金光，像有活物在皮下遊走。
    他能聽見笛身裏的輕鳴，不是之前的低語，倒像是某種被喚醒的共鳴，和著三女的呼吸聲在胸腔裏震顫。
    "秘境裏的事..."他喉結動了動，把蘇青竹的話挑重點說了，末了摸出那塊在秘境裏見過的石碑虛影，"九靈之門的封印在鬆動，蘇前輩說，可能和九音殘盟有關。"
    "九音殘盟？"慕容雪指尖絞著裙角，眼波流轉間已恢複了公主的利落，"我在大燕宮閣的古卷裏見過記載，他們專以音波操控人心，當年先皇平叛時，曾有樂師因走火入魔投了他們。
    或許...他們知道九靈之門的秘密？"
    蘇媚突然翻身坐起，蛇一般的腰肢掃開落在膝頭的雨簾。
    天魔教聖女的瞳孔在暗夜裏泛著幽光，像淬了毒的寶石："與其等他們來咬，不如先揪出這些藏頭露尾的老鼠。
    阿飛，你說過要護我們周全——"她忽然傾身，濕熱的吐息噴在他耳垂上，"那便由我做餌，引他們現身如何？"
    "不可！"林詩音按住她手腕，華山劍法的內力在指尖凝成薄繭，"音波類功法最善追蹤情緒，你若故意暴露破綻——"
    "詩音姐姐別急。"慕容雪笑著拽開兩人交纏的手，珍珠穗子在雨幕裏晃出細碎的光，"我昨日在萬象淵外見著塊刻滿古樂符的石頭，或許是九音殘盟的陣眼。
    不如我們去那裏看看？"
    話音未落，破廟外忽然響起清越的琴聲。
    不是凡世的絲竹，倒像是無數碎玉撞在青銅編鍾上，每一個音符都帶著蝕骨的寒意。
    李雲飛霍然起身，青竹笛已抵在唇邊——那琴聲裏裹著他在秘境裏聞過的黑血氣息，是幽弦的同黨！
    "來得倒快。"蘇媚舔了舔唇角，妖異的紅從眼底漫開，天魔舞的內力在指尖流轉成血色蝶影，"正好試試我的新殺招。"
    "你們留在廟裏。"李雲飛按住她欲動的手腕，目光掃過三女，最後落在林詩音腰間的華山劍上，"詩音，護好阿雪；蘇媚...若我半小時不回，帶她們往東南山坳躲。"
    他轉身衝進雨幕時，聽見慕容雪在身後喊："小心幻陣！"
    萬象淵外的古鬆被雨水洗得發亮。
    李雲飛踩著濕滑的青苔躍上崖頂，便見著個白衣人負手立在崖邊。
    那人懷抱一具黑檀木琴，琴身刻滿扭曲的蟲蛀紋，每道紋路裏都滲著暗紅的血——正是九音幻琴。
    "李雲飛。"白衣人抬眼，眼白裏爬滿血絲，像兩團浸了血的棉花，"你當真以為，靠那支破笛子就能掌控靈音之力？"
    "你是音無命？"李雲飛笛身輕顫，指尖已按上第一個音孔。
    他能聽見蘇青竹在識海深處低語："小心他的琴音，是專門針對心障的幻陣。"
    "算你識貨。"音無命的手指劃過琴弦，第一聲顫音便裹著腥風灌進耳中。
    李雲飛眼前驟然發黑，再睜眼時，竟回到了十二歲那年的雨夜——
    他蹲在巷口的垃圾桶旁，雨水順著鐵皮屋頂砸在頭上。
    媽媽的紅圍巾還搭在他肩頭，帶著最後一絲體溫。
    遠處傳來酒瓶碎裂的聲響，混著爸爸的慘叫："阿飛...跑！"
    "爸爸！"李雲飛想衝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腿像灌了鉛。
    雨水裏浮起血珠，順著他的腳背往巷口淌。
    他看見兩個醉漢拎著鐵棍從拐角轉出，其中一個的鐵棍上還沾著暗紅的東西——是爸爸的頭...
    "不！"他嘶吼著撲過去，卻撞進一片虛無。
    幻境裏的雨突然變成了黑血，澆在他臉上，滲進嘴裏，是秘境裏幽弦噴血時的腥苦。
    他聽見音無命的笑聲從四麵八方湧來："你不過是個躲在女人身後的廢物，連父母都護不住，還想護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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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李雲飛攥緊青竹笛，指節發白。
    笛身突然發燙，燙得他掌心發紅，卻讓他想起蘇媚在他懷裏說"我信你"時的溫度，林詩音在雪地裏等他時睫毛上的霜花，慕容雪把金步搖塞給他時說"我跟你走"的脆響。
    "靈音共鳴，非為控人，而為破幻。"蘇青竹的聲音像把鋒利的刀，劈開了幻境裏的血霧，"你聽見的，從來不是別人的聲音。"
    李雲飛猛然驚醒。
    他看見音無命的指尖還停在琴弦上，琴音裏的黑霧正順著他的七竅往識海鑽。
    他舉起青竹笛，笛聲清越如鳳鳴，竟與琴音重疊——不是對抗，而是交融。
    音無命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自己的琴音被染成了金色，像被陽光穿透的黑霧，正順著琴弦倒灌回來。"不可能！"他尖叫著想要收琴，卻見那金光已順著琴身爬上他的手腕，在皮膚上灼出焦黑的痕跡。
    "噗！"音無命噴出一口黑血，踉蹌後退。
    九音幻琴"啪"地摔在地上，琴身裂開蛛網狀的紋路，滲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渾濁的灰霧。
    他死死盯著李雲飛，嘴角扯出個扭曲的笑："你以為贏了？
    九靈之門開啟時，整個武林都會為你陪葬——"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灰霧消散。
    李雲飛彎腰撿起九音幻琴的碎片，忽然感到掌心的青竹笛劇烈震顫。
    他攤開手，便見笛身的裂痕裏滲出金光，在空中凝成幾枚浮動的古字——那是九靈之門的坐標殘片。
    "九靈之門一旦開啟，靈音之力會被徹底汙染。"蘇青竹的虛影出現在他身側，指尖拂過那些古字，"你需要找到剩下的靈音碎片，在封印崩解前掌握完整的淨化形態。"
    李雲飛望著遠處漸亮的天光，把青竹笛按在胸口。
    笛身裏的共鳴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在回應他心跳的節奏。
    他轉頭看向破廟的方向，那裏有三盞晃動的燈火——是林詩音舉著鬆明，蘇媚和慕容雪正往這邊跑。
    "我會的。"他低聲說，目光掃過掌心的坐標殘片，"這場陰謀...該結束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
    李雲飛低頭整理青竹笛時，忽然發現笛身的裂痕裏，一枚淡金色的圖騰正緩緩旋轉。
    那圖騰的形狀像隻鳳凰，又像扇半開的門，在晨光裏泛著溫暖的光——卻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詭譎，仿佛下一秒就會展開新的紋路。
    "阿飛！"慕容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沒事吧？"
    李雲飛把笛子收進懷裏，轉身露出個浪蕩的笑："能有什麽事？
    不過是教訓了隻藏頭露尾的耗子。"他伸手揉亂公主的發，卻在觸到金步搖時頓了頓——那穗子上沾著片極小的金箔，像是從青竹笛的裂痕裏掉出來的。
    他望著三女關切的眼神，忽然覺得胸腔裏的熱度又重了幾分。
    或許蘇青竹說得對，靈音共鳴的力量，從來不是靠拳頭。
    隻是那枚旋轉的圖騰，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又多轉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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