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裏的天空不知何時浮起片極淡的烏雲，形狀像朵曼陀羅。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說話——有些事，要等年輕人自己發現。
    夜色降臨時，李雲飛坐在崖邊調息。
    靈音碑的金光漸弱，卻仍有細碎的光斑在他周圍遊走。
    他忽然感覺後頸一涼，像是有誰輕輕吹了口氣。
    轉頭望去，隻有山風卷著鬆針掠過，可那涼意卻順著脊椎爬進靈核，在最深處種下顆不安的種子。
    歸墟的意誌，真的被擊退了嗎？
    山風卷著鬆針掠過李雲飛的發梢時，他正閉著眼將最後一絲潰散的內力往靈核裏收。
    歸墟那道斬耗盡了他所有底蘊，此刻靈核像被掏空的蜂巢，每一絲動靜都能扯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小心！"
    靈音守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李雲飛猛地睜眼，瞳孔在夜色裏縮成針尖——崖下的密林中，七道黑影正無聲無息地浮上來。
    說是"影"，倒更像被墨汁浸透的霧氣，沒有五官四肢，卻在逼近時帶起刺骨的寒意，連靈音碑殘留的金光都被壓得暗了幾分。
    "歸墟的"殘影"。"靈音守的聲音裏少見地帶上了緊繃，"它們專噬靈核共鳴者的氣息，被纏上就像螞蟥吸進血管，不啃光你的靈核不會停。"
    蘇媚的水袖"唰"地揚起。
    她本靠在李雲飛肩頭調息，此刻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彈起來，曼陀羅紋的裙角翻卷如焰："敢動阿飛？"話音未落，指尖已凝出猩紅魔氣，在半空劃出天魔舞的起手式。
    "極·斷影！"
    紅光如千絲萬縷的細刃劈向最近的黑影。
    那團黑霧被撕成碎片的瞬間，李雲飛分明看見碎片裏閃過無數張扭曲的臉——有被他救過的魔教弟子，有華山派的外門雜役，甚至還有阿婆臨終前的眉眼。
    "嘔——"蘇媚突然捂住嘴後退兩步，水袖上的曼陀羅印記泛出詭異的青灰，"這東西......在吸我的魔氣？"
    果然，被撕碎的黑影在半空打了個旋，竟又重新凝聚成原狀，隻是顏色更濃了幾分，逼近的速度也更快。
    林詩音的劍鞘重重磕在地上，她不知何時已退到三人側後方，指尖掐著劍訣，目光在黑影與靈音碑之間來回掃動："看它們的動作！"
    李雲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見一道黑影擦過靈音碑的金光邊緣，瞬間發出刺啦的聲響，像被火燎到的紙人般蜷起。"怕靈音碑的光？"他眼睛一亮，剛要開口，林詩音已從腰間抽出七柄細劍，"華山七星劍，封靈陣！"
    七柄劍"叮"地釘入地麵，在四人周圍劃出個金色光罩。
    黑影撞上來時發出尖嘯，卻再無法突破半寸。
    林詩音額角沁出細汗，手指在虛空連點七下："這陣隻能撐半柱香。
    阿飛，找破法！"
    李雲飛咬著牙站起身。
    靈核深處那絲不安此刻翻湧成火，他能清晰感覺到，這些殘影的氣息與歸墟那道"倒懸的眼"如出一轍——或者說，它們本就是那隻眼的睫毛、眼珠，被劈開後散落的碎屑。
    "既然是歸墟的東西......"他握緊靈音雙刃，青竹笛的涼意順著掌心竄入經脈，蘇青竹的聲音在記憶裏響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靈核開始發燙。
    這次不是之前的劇痛，而是像有團活物在裏麵翻湧，順著血管往雙臂鑽。
    李雲飛的瞳孔泛起金芒，他能看見殘影裏那些扭曲的臉在尖叫，能聽見它們在他意識裏嘶吼："共鳴者......靈核......"
    "夠了！"他怒吼著揮劍。
    青芒與銀芒不再是分開的劍氣，而是交融成一道金中透青的光刃，帶著靈音碑的浩然與青竹笛的清冽，直接劈向最近的黑影。
    這次沒有碎裂，沒有重組——黑影像被扔進熔爐的蠟，"滋啦"一聲化作青煙，連那聲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有效！"蘇媚眼睛亮起來，指尖魔氣重新翻湧，這次她不再急著攻擊，而是繞著李雲飛畫了個圈，將逼近的黑影往光刃範圍內趕。
    林詩音的布陣手勢更快了，七星劍的金光隨著靈音雙刃的每一次劈斬而變強，形成裏外兩層壓製。
    五道黑影在半炷香內被徹底絞碎。
    當最後一道青煙消散時，李雲飛單膝跪地，靈核裏像塞了塊燒紅的炭，燙得他直喘粗氣。
    蘇媚立刻蹲下來扶他，掌心按在他後心輸送魔氣，卻突然渾身一震："阿飛，你靈核......在發燙？"
    "正常。"李雲飛扯了扯嘴角，可下一秒，他的笑就僵在臉上——
    夢芷·影站在封靈陣邊緣，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泛著渾濁的灰。
    她的身體像浸在水裏的倒影，正隨著山風忽明忽暗，連聲音都變得沙啞低沉："白芷......在動。"
    "什麽？"林詩音的手一抖，七星劍的金光應聲暗了三分。
    "有人在召喚她。"夢芷·影的指尖滲出黑血，那是白芷殘魂與她本體排斥的跡象，"不是歸墟......是更......"她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裏，整個人像被扯線的木偶般劇烈顫抖，後背浮現出半朵曼陀羅花的暗紋，與風雷子之前看到的烏雲形狀分毫不差。
    李雲飛猛地站起來，靈音雙刃的劍尖幾乎戳到夢芷·影的咽喉。
    可當他觸到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時，手卻緩緩垂了下來——那是......阿婆留下的竹笛裏，偶爾會溢出的、比蘇青竹更古老的氣息。
    "阿飛？"蘇媚的聲音帶著擔憂。
    李雲飛沒說話。
    他望著夢芷·影後背的曼陀羅紋，望著靈音碑上未消的"九靈殘魂終將重聚"，突然想起阿婆臨終前說的話："這竹笛是李家的根，可根下麵......"
    山風突然轉了方向。
    從西方，從風雷子之前望過的方向，飄來若有若無的笛聲。
    那聲音像極了他吹的青竹調，卻多了段他從未聽過的尾音，像在召喚，又像在警告。
    夢芷·影的顫抖更劇烈了。
    她的指尖掐進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竟在泥土裏開出朵黑色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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