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斷崖的風裹著鐵鏽味，天穹像被潑了墨，暗紅雷雲翻湧如沸，紫電在雲底織成密網，偶爾撕開縫隙時，能看見星子被壓得扁扁的，像被踩碎的銀箔。
    李雲飛倚著斷劍，喉間的傷還在滲血。
    三天前硬接玄空那劍時，靈核裂開的疼至今沒散，但他盯著崖下密密麻麻的人影——有纏著魔教紅巾的，背著華山劍匣的，甚至還有穿著唐宮錦靴的——突然就笑了。
    “咳……”他用靈音雙刃支著身子站起來，血痂被風掀開，疼得他倒抽一口氣，但聲音還是撞進每個人耳朵裏：“天罰不是天命，是壓迫！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話音未落，雲層裏炸響一聲驚雷。
    眾人抬頭，就見一道水桶粗的雷光劈下來，卻在離崖頂三尺處凝成實質——白發老者踩著雷弧落下，道袍翻卷如浪，腰間掛著九節雷紋鞭，正是隱世三十年的風雷子。
    “好小子！”老者衝李雲飛抱了抱拳，雷弧在他指尖劈啪跳動，“老夫在終南山觀星，見這雷雲壓得星子都喘不上氣，就知道該來湊這個熱鬧。抗天盟？老夫第一個入！”
    崖下爆起一片歡呼。
    蘇媚的紅紗突然掃過李雲飛手背，他低頭，就見她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側，眼尾的金粉被血漬暈開，倒比平時更豔：“傻站著做什麽？你家聖女要跳舞了。”
    她旋身而起，紅紗翻卷如血浪。
    指尖流轉的暗紅魔光觸到雲層，遠處山林裏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哨——二十七個身影從樹頂掠下，三十三道影子從岩石後鑽出來，甚至有個瞎眼的老婦柱著蛇杖，杖頭的魔教火焰圖騰還在淌金漆。
    “當年我爹被天罰砍了腦袋，說魔教是邪祟。”蘇媚的舞越轉越快，紅紗纏住最近的魔教舊部手腕，“現在天罰要砍全江湖的腦袋，那咱們就做回邪祟——”她猛地收勢，掌心按在崖邊巨石上，碎石飛濺間，石麵刻出巨大的天魔焰紋，“讓他們知道，邪祟的火，燒得更旺！”
    “好！”“聖女！”“天魔教還在！”
    歡呼聲裏，李雲飛感覺手背被輕輕碰了碰。
    轉頭，林詩音正垂著眼替他理衣領，劍尖上的水痕滴在他手背上，涼絲絲的：“我讓華山弟子把後山的寒鐵全搬來了，鑄陣旗夠用。”她聲音輕，耳尖卻紅得要滴血，“你說……我舞劍給大家看好不好？他們沒見過華山劍配天魔舞的。”
    慕容雪擠到兩人中間，把溫熱的鳳簫塞進李雲飛手裏。
    她的眼眶還腫著，卻笑得像隻偷到糖的貓：“我讓人從長安運來三百盆石榴花，等打完這仗，崖下要開滿紅的。”她悄悄勾住他小拇指，“你答應過的，要和我寫江湖。”
    “都記著。”李雲飛反手握住三隻手，喉間的疼突然輕了些。
    他抬頭看向人群，突然注意到最末排有個佝僂的身影——灰布袍，手裏攥著卷殘破的古卷，正用枯枝似的手指摩挲絹帛邊緣。
    “前輩。”李雲飛鬆開手，步下崖階。
    那老者抬頭，渾濁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九靈盟主好眼力。”他展開古卷，泛黃的絹帛上，銀線勾勒的陣法正隨著風輕輕發光，“老朽墨塵，早年在不周山見過這‘九極封雷陣’。天罰神雷雖猛，隻要陣眼紮進七處命門……”他枯瘦的手指點過陣圖，“可封！”
    “真的？”
    “能撐多久？”
    “需要多少人？”
    人群嗡地炸開。
    李雲飛俯身盯著陣圖，靈核突然發燙——蘇青竹的聲音在笛中響起：“這陣法我見過，當年我師父用它擋過天劫。陣心需得是至情至性之人，能引動天地氣數。”
    “就用我。”他直起腰，目光掃過蘇媚發亮的眼睛、林詩音握緊的劍、慕容雪攥著鳳簫的手，“陣心是我，陣眼是你們。”
    “好！”風雷子的雷鞭抽在地上，炸出一片焦黑，“老夫去布震位！”
    “魔教管坎位！”
    “華山守離位！”
    “長安來的兄弟管兌位！”
    呼聲震得崖邊鬆枝亂顫。
    李雲飛正要開口，突然覺得後頸發涼。
    他猛地抬頭——
    雷雲突然靜了。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風停了，鳥不叫了，連蘇媚的紅紗都懸在半空。
    天穹深處，有星光像被人撒了把銀沙，瞬間聚成一條星河，直貫蒼山。
    “螻蟻竟敢反抗天命？”
    聲音像冰碴子刮過耳膜。
    眾人抬頭，就見銀甲男子踏星而來，肩甲綴著十二顆流螢似的星子，眼瞳是兩團寒星，正是天罰副使落星。
    他抬手，指尖凝聚的星光越變越大，最後成了支半人高的星辰箭，箭鏃上流轉的光紋，和玄空胸口的金紋一模一樣。
    “雲……”蘇媚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她想撲過去，卻被林詩音拉住——後者的劍已經出鞘，劍尖在石麵上劃出深痕；慕容雪把鳳簫塞進嘴裏，吹出一聲尖銳的破音，驚得落星的星辰箭微微偏移。
    李雲飛感覺靈核在發燙。
    蘇青竹的笛聲突然在耳邊炸響，青竹劍從笛中竄出，與靈音雙刃共鳴，在他身周織成光網。
    他迎上落星的目光，笑了：“來的正好。”
    星辰箭破空的尖嘯響起時，他揮起雙刃。
    星火四濺的刹那，洛星眼尾的星紋亮得刺目。
    他屈指一彈，那支星辰箭突然脹大了三倍，尾焰拖出半裏長的光痕——
    雷雲凝固的刹那，李雲飛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血液裏翻湧的戰意。
    蘇青竹的笛聲在靈核裏震顫，像母親拍著他後背的安撫："星辰箭走的是天樞星軌，破其勢需以靈音亂其氣。"
    "蘇媚！"他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嗓子。
    紅影擦著他胳膊掠過去。
    蘇媚的天魔舞帶起一陣香風，水袖卷住林詩音的手腕："阿音，護好小王爺。"她眼尾的朱砂痣隨著動作漾開，哪還有半分魔教聖女的冷肅，倒像個護崽的母豹，"雲飛要硬接這箭，咱們給他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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