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灑在華山腳下的枯林間，映得雪地泛出詭異的暗紅。
    寒風呼嘯，卷起碎雪拍打在樹幹上，發出沙沙聲響，仿佛整座山都在低語。
    李雲飛背靠一棵老鬆，胸膛劇烈起伏，額角冷汗混著血水滑落。
    他懷中的林詩音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唇邊殘留著未幹的血痕。
    兩人剛從“寒霜大陣”中死裏逃生，可劫後餘生的喘息還未平定，一股陰冷的氣息已悄然爬上他們的經脈。
    他顫抖著手撩開衣襟，為她檢查肩傷——指尖觸到肌膚的瞬間，瞳孔猛然一縮。
    那是一縷黑氣，細若遊絲，卻詭異地在皮下緩緩蠕動，像活物般順著血脈攀爬。
    它不似尋常毒質，更像某種……魂魄侵蝕的痕跡。
    “這不是普通的武功。”李雲飛咬牙低語，聲音沙啞，“更像是精神層麵的汙染，直接侵入識海。”
    林詩音睫毛輕顫，睜開眼，眸光渙散了一瞬才聚焦在他臉上。
    她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黑紋，喃喃道：“難道……師父也被控製了？他剛才的眼神……根本不像是他自己。”
    李雲飛沒回答，隻是默默卷起自己的袖子。
    當那道從肩上蔓延而出的黑線暴露在暮色下時，他的心猛地一沉。
    同樣的痕跡，同樣的軌跡。
    “不止是他。”李雲飛冷笑一聲，風無痕不是叛變，他是被‘喂養’成了傀儡！”
    話音未落，天地驟然變色。
    遠處雪原之上，一道寒光撕裂風雪，疾馳而來！
    凜冽劍意如萬刃加身，壓得人幾乎窒息。
    那是一道由純粹殺意凝聚而成的身影——霜魄！
    她懸浮半空，銀發狂舞，手中寒霜劍通體漆黑，劍身纏繞著與他們體內如出一轍的黑氣。
    原本清冷空靈的器靈之音，此刻充滿怨恨與執念：“情欲亂道，私心毀序……爾等異類，必誅！”
    劍鋒一指，漫天飛雪瞬間化作千百利刃，鋪天蓋地襲來！
    李雲飛怒吼一聲，青竹笛橫於胸前，內力灌注，笛身嗡鳴震顫。
    刹那間，一道碧綠色真氣屏障憑空展開，硬生生擋住第一波劍雨。
    可那力量太過磅礴，他腳下一滑，整個人被震退數步，喉頭一甜，鮮血溢出嘴角。
    “你已經不是原來的霜魄了！”他一邊護住林詩音，一邊厲聲喝道，“你的劍意裏有風無痕的內力波動！你們都被操控了！”
    霜魄動作一頓，她冷哼一聲，劍勢再起，整片山穀都被凍結，地麵龜裂，冰刺如林暴起！
    李雲飛知道硬拚必死無疑。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迅速閃過蘇青竹曾傳授的一式古醫術——“三穴封魔針”。
    那是專用於驅除心魔、破除幻術的秘法，需以極精準的內力引導銀針，點破目標體內三大隱秘氣穴：幽闕、歸墟、忘憂。
    常用於治療走火入魔的武者，但從未有人敢用在器靈身上。
    “賭一把。”他咬牙，將最後一絲內力注入雙腿。
    逍遙步——燃勁爆發！
    身形如煙，貼著地麵疾掠而出，在冰刃與劍影間穿梭騰挪，快得隻留下一串殘影。
    霜魄連連揮劍，卻總差一線。
    近了！
    就在對方收劍欲斬的刹那，李雲飛猛然躍起，青竹笛脫手飛出，直取霜魄麵門，逼得她本能格擋。
    而他本人則借力翻轉，如影隨形般欺身而上，右手兩指並攏，凝集全部精氣神，閃電般連點三處虛空穴位！
    “幽闕封！歸墟斷！忘憂破！”
    三聲輕響，如同鍾磬回蕩。
    霜魄渾身劇震，手中長劍“鐺”地落地。
    她僵立原地，雙眼猛地睜大，口中發出一聲淒厲哀鳴，像是靈魂被撕裂又重組。
    “我……我記得了……”她的聲音忽然變了，不再是冰冷無情，而是帶著一絲久遠的悲慟與清明，“我不是要殺人……我是要守護……可誰來救我……”
    她緩緩低頭，看向自己染血的雙手，身體開始顫抖。
    李雲飛單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衣衫。
    他知道，這一擊奏效了。
    可就在這短暫的寂靜中，那縷黑氣並未消散，反而在霜魄體內瘋狂反撲，重新將她的雙目染成漆黑。
    她抬起頭，眼神再度冰冷。
    但那一瞬的清醒，已在風雪中埋下了裂痕。
    李雲飛望著她，低聲呢喃：“幕後之人……到底是誰？”霜魄的身體劇烈顫抖，銀發如雪飄散，在寒風中獵獵飛舞。
    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冰麵上，聲音破碎而微弱：“我不是敵人……我隻是……被困住了。”
    那一瞬，她的眼眸恢複了最初的澄澈，像是千年寒潭映月，清冷卻有光。
    “玄空……早已不在輪回。”她艱難開口，每一個字都似從靈魂深處擠出，“他的殘魂寄生於‘共盟玉簡’，借正道之名，行吞噬之舉。風無痕長老第一個被種下‘心蠱’，他以為自己在肅清朝野，實則……已成了傀儡。”
    林詩音掙紮著撐起身子，聲音虛弱卻堅定：“那寒霜大陣……也是你們被迫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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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魄點頭，淚水自眼角滑落，凝成冰珠墜地。
    “劍陣本為護山結界，可玄空以禁術反煉其靈，將九百年前戰死的怨念封入器靈血脈……我每殺一人，就吸收一分戾氣，離清醒更遠一步。”她抬頭看向李雲飛，目光竟有一絲懇求：“你剛才那一針……碰到了我的‘本源之核’……若再有一次……或許我能徹底醒來。”
    李雲飛咬牙，喉頭滾動。
    他看著這曾經冰冷無情的劍靈此刻流露出的人性光芒，心中猛地一揪。
    他最恨的，就是這種看不見的操控——用正義之名行邪惡之事，把好人變成屠夫，還讓他們笑著揮刀。
    “你說共盟已被滲透？”他沉聲問。
    “不止華山。”霜魄閉上眼，“峨眉、少林、武當……凡是拒絕合並門派、獨立議事者，皆被列為‘異端’。風無痕以盟主令調兵遣將，實則是在替玄空清除障礙。下一個目標……是唐門與昆侖。”
    話音未落，她突然渾身劇震，脖頸青筋暴起，皮膚下黑氣翻湧如潮！
    “快走！”她嘶吼，聲音已開始扭曲，“它要回來了——！”
    刹那間，那縷黑氣自她七竅噴湧而出，銀發轉黑，眼瞳化作深淵。
    原本溫婉的器靈氣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殺意與腐朽神識。
    “情欲亂道……私心毀序……”霜魄喃喃重複，身形驟然化作一道漆黑劍影，衝天而起，直破雲層！
    整座山穀為之震顫，冰雪崩塌，山岩裂開巨縫。
    轟——！
    李雲飛撲身將林詩音護在懷中，背脊硬生生扛下爆炸餘波。
    碎石砸落，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他卻顧不上痛。
    青竹笛跌落在雪中，斷裂了一寸笛節，卻仍散發出微弱碧光。
    忽然，一道縹緲女聲自笛心響起——
    “你們看到了吧？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
    是蘇青竹的聲音，遙遠卻清晰，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歎息。
    畫麵在意識中一閃而過：一座巨大的青銅殿宇，九根鎖鏈貫穿虛空，盡頭捆著一具盤坐的身影。
    那身影沒有麵容，唯有一道猩紅符印懸浮於額前，緩緩轉動，如同心跳。
    緊接著，影像消散。
    李雲飛喘息著睜開眼，嘴唇幹裂，眼中卻燃起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曾是個混混，打架賭錢樣樣來，從不信什麽天命大道。
    可如今，有人拿別人的靈魂當棋子，把忠誠當叛逆，把守護變成屠殺……
    他緩緩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血滴落在雪地，綻開一朵朵紅梅。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被奪走。”他低語，聲音不大，卻像刀刻進風裏，“不管你是誰的徒弟、誰的師父、誰供奉的神明——敢動她們，我就掀了你的廟！”
    林詩音靠在他肩頭，望著那片被黑劍撕裂的天空，輕聲道：“我們……還能回去嗎？”
    李雲飛沒回答，隻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遠處山巔，風雪深處。
    一道枯瘦身影靜立崖邊，灰袍獵獵，正是華山長老風無痕。
    他緩緩睜開雙眼，瞳孔深處，一抹猩紅悄然閃過，如同暗夜中點燃的第一簇鬼火。
    嘴角微微揚起，他輕聲呢喃，語氣平靜得令人膽寒：
    “清理……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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