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誰還記得那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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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穿過老巷,帶著鐵皮屋頂的鏽味與遠處燒烤攤的油煙。
院子裏那台老舊的監測儀還在滴答作響,心電曲線穩定得像一條被撫平的綢帶。
趙建國睜開了眼。
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幹裂的嘴唇微微顫動。
他望著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仿佛在辨認某個久遠的記憶。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床邊那個背影上——李雲飛正低頭收拾針具,青竹笛斜插腰間,衣領微敞,露出胸口那道若隱若現的黑紋。
“雲……雲飛……”老人聲音沙啞,卻帶著難以置信的哽咽,“你回來就好……你終於回來了……”
李雲飛動作一頓,沒有回頭。
趙建國抬起枯瘦的手,顫抖地抓向他的衣角:“小磊這些年……替你背了多少黑鍋啊……那些債主上門討債,砸門燒屋,他說是他惹的事……可我知道,是你欠的賭債……可他硬是咬牙扛下了所有罵名!為了保你名聲,連親爹咳血都不敢說真話……”
話未說完,房門“砰”地炸開!
趙小磊衝了進來,雙眼通紅,額上青筋暴起。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藥碗,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四濺,褐色藥汁潑灑如血。
“你算什麽英雄?!”他怒吼,聲音撕裂了夜的寂靜,“十年前,你欠了一屁股賭債就跑路!那些人找不到你,衝進我家鋪子放火!我爸差點燒死!我媽瘋了!我妹妹……我妹妹才十四歲就被逼跳樓!你呢?!你人影不見!現在裝神弄鬼回來,拿根破針紮兩下,就想當救世主?!”
李雲飛靜靜站著,一言不發。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撿起一塊碎瓷。
指尖觸到殘渣底部時,眉頭驟然一緊——那碎片邊緣滲出一絲極淡的黑氣,如霧蛇般纏繞指節,瞬間鑽入皮膚。
他瞳孔微縮。
這不是普通的怨念,而是有人刻意種下的“夢魘蠱”。
這種邪術源自唐朝秘典《幽冥錄》,專以執念為餌,篡改記憶、放大仇恨,最終讓宿主陷入癲狂。
更可怕的是,它能借情緒波動反噬施術者——若李雲飛此刻出手壓製趙小磊,心防一破,體內玄空殘念便會趁虛而入,徹底吞噬神智。
他閉了閉眼,將碎瓷緊緊攥入掌心,任其割破血肉。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麵匯成一朵暗紅的花。
痛感讓他清醒。
真正的敵人,從來不在眼前。
同一時刻,城西一間老舊出租屋裏,月光斜照床頭。
蘇媚赤足踏過地板,裙裾如煙流動。
她指尖輕挑,掀開壓在枕頭下的泛黃報紙——《混混縱火案致一家三死》,標題觸目驚心,配圖赫然是少年時期的李雲飛,滿臉戾氣,手持燃燒的布條站在火場前。
“嗬。”她冷笑一聲,指甲劃過照片,“十年前的案底?偽造得倒是像模像樣。”
話音未落,一隻漆黑如墨的蝴蝶從報紙縫隙中振翅飛出,翅膀上隱約浮現符文。
蘇媚眸光一閃,指尖凝出一道赤焰。
黑蝶尚未展翅,便在空中化為灰燼,飄散如雪。
“夢魘寄魂,以假亂真。”她低語,“有人想把他釘死在‘罪人’的位置上,逼他自己放棄救贖之路。”
窗外樹影晃動,林詩音悄然落下,白衣勝雪,眉目清冷。
“他在逼雲飛動手。”她輕聲道,“一旦用武力鎮壓趙小磊的情緒,便是承認自己有愧。愧疚是心防的裂痕,玄空殘念就能順著裂縫爬進來。”
蘇媚勾唇一笑:“所以我們的浪子郎中,隻能當個受氣包?任人唾罵,不動手也不還口?”
“不。”林詩音望向遠處社區活動中心亮起的燈光,“他是要去‘醫心’。”
三天後清晨,陽光灑在社區廣場。
一張簡易長桌擺開,三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坐在椅上,神情緊張。
圍觀居民裏三層外三層,議論紛紛。
“聽說是要免費義診?”
“就是那天給趙叔治病的那個混混吧?真靠譜嗎?”
忽聽笛聲悠揚,一縷青氣自街角升起。
李雲飛緩步走來,身穿素白唐裝,青竹笛別在腰側。
他身後跟著林婉兒、蘇媚、慕容雪三人,一個拿著記錄本,一個捧著藥箱,最後一個直接撐起了明黃華蓋傘,上麵繡著龍鳳呈祥。
群眾嘩然。
“這陣仗……比居委會開會還正式!”
李雲飛不理喧囂,徑直走到第一位老人麵前,取出三根細若毫毛的青竹針。
針尖微閃,刺入百會、神庭、風池。
刹那間,空氣仿佛凝滯。
老人渾身一震,眼眶驟然濕潤,淚水無聲滑落。
“我……我想起來了……我女兒小時候最愛吃糖葫蘆……她說爸爸買的最甜……”他喃喃自語,聲音顫抖,“我以為我都忘了……全忘了……”
第二位老人施針後,竟放聲大哭:“我對不起老伴……她臨終前想見我最後一麵,我沒回去……我說工作忙……其實我在打牌!”
第三位則仰天長歎:“三十年前,我把救命恩人推下了山……因為我怕他搶我功勞……我一直不敢提……不敢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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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靜默。
唯有抽泣聲此起彼伏。
林婉兒怔怔看著這一幕,心頭劇烈震動。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微顫:“你這醫術……能教我嗎?”
話音剛落,慕容雪挽住李雲飛手臂,傲然道:“教可以,先過本宮的‘皇室考核’——第一關,背誦《千金方》三百遍;第二關,跪拜太醫院祖師堂三日。”
蘇媚冷笑一聲,甩出一張猩紅燙金的紙卷:“我男人開診,需得我教認證。天魔教行醫執照,持證者可通曉七十二種奇毒解法,還可操控患者夢境療愈心疾。”
圍觀群眾哄笑起來,氣氛竟悄然緩和。
就在這片刻安寧中,沒人注意到,李雲飛悄悄抹去額角冷汗。
他體內的黑紋又跳了一下。
玄空殘念,正在蘇醒。
而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夜色如墨,老巷深處的風卷著枯葉在牆根打轉。
趙小磊猛地從床上驚坐而起,冷汗浸透背心,胸口劇烈起伏。
夢裏又是那場火——熊熊烈焰吞噬屋簷,母親嘶喊,妹妹哭著從二樓跳下,而李雲飛站在火光中,手裏舉著燃燒的布條,臉上滿是冷笑。
“不……不是他……可為什麽我看得那麽清楚?”他喃喃自語,指尖發抖。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靜靜立在窗前。
月光斜照,勾勒出那人熟悉的輪廓——李雲飛披著素白唐裝,腰間青竹笛泛著幽微光澤,手中三根細針輕懸掌心,針尖流轉著淡青色的光暈,如同呼吸般明滅。
“你想知道真相?”他的聲音很低,卻像刀鋒劃過冰麵,直抵靈魂深處,“那年火起時,我正被追債人砍斷腿,爬了三公裏回來,血一路流到你家門口。”他緩緩抬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一道猙獰舊疤,“隻看到你家燒成灰,你媽瘋了,你爸咳血躺了三天沒人救。”
趙小磊瞳孔劇震:“你……你說謊!報紙上都登了!是你縱的火!”
“報紙?”李雲飛冷笑一聲,從懷中抽出一張泛黃紙頁,正是那篇《混混縱火案致一家三死》,“這是墨塵殘黨偽造的。他們要我死,也要你恨我——因為隻有你徹底恨我,玄空殘念才能借你的執念,鑽進我的神識。”
他一步步逼近,目光灼灼:“可你真信了嗎?就憑一個夢?”
話音未落,他猛然將一根青竹針刺入自己手背!
鮮血湧出,順著針身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發出輕微“嗤”響,竟騰起一縷黑煙。
“現在這痛,是真是假?”他盯著趙小磊,一字一句,“兄弟,你還記得七歲那年,我替你擋下磚廠惡狗,咬得整條胳膊全是血嗎?你說‘雲飛哥,我不疼’,其實你在哭——但你知道那是真的疼。”
趙小磊渾身顫抖,眼眶通紅:“可……可我夢見你點的火……我聽得見你笑……”
“那是夢魘蠱在篡改記憶!”李雲飛上前一步,伸手欲扶。
刹那間,趙小磊雙目驟然泛起詭異紫芒!
“你毀了我一切!!”他暴吼一聲,身形暴起如猛獸,雙手如鐵鉗般死死掐住李雲飛喉嚨,力道之大幾乎捏碎喉骨!
空氣凝滯,殺意暴漲。
千鈞一發之際——
“鐺!”
一道劍氣破窗而入,寒光掠過趙小磊頸側,逼得他本能偏頭閃避。
林詩音白衣飄然躍入室內,長劍出鞘三寸,霜氣彌漫:“他在被操控!別讓他傷你!”
與此同時,蘇媚指尖輕揚,唇畔吐出一聲低吟。
無形音波如潮水席卷識海,直擊精神本源——天魔音·破妄!
趙小磊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突,似有兩股力量在他腦中激烈撕扯。
慕容雪立於屋脊之上,玉手高舉,一方虛影金璽自天而降,鎮壓四方邪祟。
夢魘之力嗡鳴震顫,黑氣自趙小磊七竅滲出,如霧蛇掙紮欲逃。
李雲飛趁機掙脫束縛,反手一掌拍向趙小磊天靈蓋,青竹針順勢沒入百會穴!
“我不管你信不信——這一針,是兄弟的命!”
青光炸裂,貫穿識海。
趙小磊仰天慘叫,身體劇烈抽搐,七竅之中竟飛出數隻漆黑蝴蝶,振翅欲逃。
蘇媚冷哼一聲,赤焰噴湧,黑蝶盡數焚為灰燼,飄散如雪。
屋內歸寂。
趙小磊癱倒在地,意識模糊,嘴唇微動,最後一句呢喃輕不可聞:
“……對不起,哥……我聽見有人在我腦子裏笑……”
李雲飛跪坐在地,喘息粗重,低頭看向掌心——那根曾刺入自己肌膚的青竹針,此刻竟已通體漆黑,仿佛吸盡了世間陰毒。
他指尖微顫,心頭警鈴大作。
而這黑暗深處,仿佛有一雙眼睛,正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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