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小姨提燈哭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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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深處,火光搖曳,人皮燈籠在風中輕輕晃動,映出一張張扭曲的臉。
那焦黑身影立於殘陣中央,右手提燈,左手緊握半塊血玉,嘴角咧開似笑非笑。
“飛兒……我是你小姨……”
李雲飛渾身一震,青竹笛險些脫手。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具仿佛從地獄爬出的軀體——皮膚焦枯如炭,眼窩深陷,唯獨左耳下方那顆淡褐色的淚痣,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那是母親生前常提起的標記:“婉兒妹妹左耳下有顆痣,像露珠掛在葉邊。”
可他還未邁步,林詩音已悄然上前,三指輕搭其腕脈,眉頭越皺越緊。
“經脈盡斷,真氣枯竭,五髒移位……她早就該死了。”林詩音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針,“現在支撐她活下來的,是體內的蠱蟲。它們代替心肺跳動,替血脈運行氣血——這是‘命牽絲’的變種,叫‘續魂蠶’。”
李雲飛呼吸一窒:“還能救?”
林詩音沒答,指尖微動,順著腕部經絡探向肩井穴,忽然瞳孔一縮:“腦中有異物!正在吞噬她的記憶海——是‘噬憶蝶’!一種能模擬宿主人格、竊取情感反饋的控心蠱。她剛才說的話……未必全是她自己想說的。”
話音未落,慕容雪也疾步而來,手中攥著一份泛黃卷宗,指尖微微發抖。
“找到了。”她嗓音輕顫,“二十年前青竹觀火災案失蹤人員登記簿——‘李婉兒’,女,十七歲,原為藥童,擅長辨毒製藥。家屬欄寫著:姐,李素心。”
她將卷宗上貼的照片與眼前女子對照,淚痣位置分毫不差。
“她沒騙你。”慕容雪眼眶泛紅,“她是真親姨。但這具身體……已經被別人住進了腦子。”
空氣凝滯。
李雲飛雙拳緊握,指甲掐進掌心,喉嚨像被燒紅的鐵鉗夾住。
他娘臨終前隻留下一句模糊遺言:“別回青竹觀……婉兒若活著,會告訴你一切。”
原來不是警告,是托孤。
可還不等他開口,蘇媚冷笑著走上前,紅綢如蛇般倏然卷出,纏上李婉兒手腕——
“嗤啦”一聲,皮膚竟裂開一道細縫,一條漆黑如墨的細線正緩緩蠕動,似要鑽入肌理深處!
“果然是傀儡!”蘇媚眼神淩厲如刀,“真正的親人,敢不敢讓我剖開這蠱,看看你心裏還剩多少自己的魂?”
四周寂靜,唯有燭火劈啪作響。
李婉兒緩緩抬頭,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抹蒼涼笑意。
她主動抬起那隻被紅綢束縛的手,任由黑線暴露在眾人眼前。
“剖吧。”她沙啞道,“我不怕死。我撐了二十年,就為了等一個人回來——等素心的孩子,親手揭開那晚的火,到底是怎麽燒起來的。”
她目光轉向李雲飛,渾濁的眼底竟閃過一絲清明:“雲飛……你娘當年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用活人煉蠱、借命續壽的邪閣……他們稱它——蝶影閣。”
蘇媚冷笑漸收,眸光微動。
林詩音默默取出銀針包,指尖撫過七寸長針,低聲提醒:“若真要破蠱,必須在‘噬憶蝶’完成人格覆蓋前動手。否則,就算救回她的肉身,靈魂也早已湮滅。”
慕容雪咬唇,迅速鋪開隨身攜帶的醫案記錄本:“我已經調出青竹觀舊地圖,地下三層確有標注‘禁療室’,疑似蠱陣核心。但入口被多重機關封鎖,隻有持有血脈信物者才能開啟——比如,那半塊血玉。”
所有人的視線,最終落在李雲飛身上。
他站在破碎的命燈陣中央,腳邊是九具幹屍,頭頂是晃動的人臉燈罩。
風從地穴口灌下,吹動他額前亂發。
他緩緩蹲下,握住小姨那隻焦黑的手。
溫度冰冷,卻讓他心頭滾燙。
“你說我媽……想上報官府?”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醒什麽沉睡的東西。
李婉兒點頭,嘴唇微顫:“但她還沒來得及遞狀紙,觀裏就起了大火。所有人都說是意外……可我知道,那是滅口。她們抓了我,種下蠱,讓我看著你們一個個走進陷阱……而我,連哭都哭不出來。”
李雲飛閉上眼。
童年記憶碎片猛地翻湧——母親深夜啜泣,抱著一隻破損的青瓷藥罐喃喃自語:“不該信那盞燈的承諾……”;七歲那年,他在街頭被人圍毆,夢裏有個女人提著燈籠找他,喊著“雲飛快跑”,醒來卻發現枕頭濕了一大片……
原來不是夢。
是血親在用殘魂呼救。
他睜開眼時,眸色已變。
不再是混混的痞氣,也不是浪子的輕佻,而是郎中執刀前的決絕。
他抽出腰間銀針匣,取出最長那一根,寒光映著瞳孔。
“蘇媚,製住她,別讓蠱蟲反噬。”
“林詩音,守她心脈,一旦氣息不穩立刻施針回陽。”
“慕容雪,準備好血玉驗證通道——等我拔出第一隻蠱,我們就殺進蝶影閣的老巢。”
他俯身,針尖抵上小姨手腕上的黑線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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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撐住。”
“這一針,我不隻是為你挑蟲。”
“我是替我媽,替你,替那些被做成‘命燈’的人——討個公道。”
銀針微顫,即將刺入皮肉的刹那——
地宮深處,忽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振翅聲。
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從她腦中蘇醒……【第315章續】小姨提燈哭親恩,半塊玉佩認血親續)
銀針破皮,如刺入朽木。
那一瞬,地宮仿佛死寂了一息。
風停了,火凝了,連人皮燈籠上的臉都僵在扭曲的笑中。
李雲飛手腕穩得可怕,針尖順著那條漆黑蠕動的細線緩緩推進,寸寸剝離——“嗤!”
一條通體烏黑、形如蠶蛹的怪蟲被挑出體外,在空中抽搐兩下,竟發出一聲尖銳如嬰啼的哀鳴,隨即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李婉兒渾身劇震,喉嚨裏溢出一聲嗚咽,眼眶猛地湧出血淚。
“……素心……那天夜裏,她抱著你,剛滿月……藥罐摔了,她說‘不能再忍了’……”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深井中撈起的記憶碎片,“她要去官府告發蝶影閣……用活人煉‘續魂蠶’,借命續壽……那些失蹤的病人,全被做成了命燈……”
林詩音指尖輕顫,銀針已懸於她心俞穴上,隨時準備回陽。
她低聲對李雲飛道:“蠱蟲與記憶共生,每拔一蟲,她就會恢複一段被吞噬的過去——但代價是五髒崩裂之痛,撐不住的。”
李雲飛咬牙,不退反進,第二針落下。
又是一聲撕裂皮肉的輕響,第二隻蠱蟲被挑出,黑煙翻滾,似有無數冤魂嘶吼。
李婉兒仰頭慘叫,脊背弓起,焦黑的皮膚下竟泛起一絲血色。
“吳……吳父……”她喘著粗氣,眼中閃過恨意,“他是蝶影閣安插在青竹觀的內鬼!素心信他如兄長……可他連夜通風報信!蝶影夫人……念舊情……沒殺她,隻把她關進地牢……逼她說出你知道多少……”
蘇媚眸光一冷:“蝶影夫人?她和你姐,竟是舊識?”
李婉兒苦笑:“她們……曾是師姐妹。同拜一脈醫術,一個走正道,一個墮邪途。夫人不忍殺她,卻要她看著一切……素心被囚七日,不吃不喝,最後……咬舌自盡前,托老藥童把你送出觀外……隻留下半塊玉佩……說若你長大尋來……便是命燈將熄之時……”
眾人呼吸一滯。
慕容雪眼眶通紅,死死攥著手中另一半玉佩,顫抖著遞向李雲飛。
李雲飛接過,雙手合十,將兩半血玉嵌合。
刹那間,玉佩嗡鳴震顫,浮現出一行古篆金文,如血燃般浮現:
“青竹有靈,護佑蒼生;寧舍吾命,不墮仁心。”
祖訓現世,地宮震動。
九盞人皮燈籠同時爆裂,灰燼紛飛,仿佛無數冤魂終得解脫。
李婉兒望著那行字,臉上竟綻開一抹釋然笑意,幹枯的手緩緩抬起,撫過李雲飛的臉頰,聲音微弱卻清晰:“姐……我終於……沒給你丟臉。”
話音落,氣息絕。
她含笑閉目,焦黑的手垂落,再無聲息。
李雲飛跪坐在地,緊緊抱著小姨冰冷的身體,喉頭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混混出身的他,從不怕死,也不怕痛,可這一刻,心像是被人用鈍刀一片片割開。
蘇媚悄然上前,紅綢收攏,輕輕覆在李婉兒身上,隨即伸手,握住了李雲飛顫抖的手。
那手冰冷,她的掌心卻滾燙。
林詩音默默點燃三支藥香,插在殘陣邊緣——這是醫者送別的禮。
慕容雪則捧著合二為一的玉佩,一步步走向地宮出口,低聲道:“這玉佩,該回青竹堂了。它不隻是信物……更是令符。”
風再次吹起,卷著灰燼與殘香,仿佛送別一場跨越二十年的執念。
就在此時——
“嗡……”
腰間青竹笛忽地自行震顫,毫無征兆!
李雲飛猛然回頭,隻見笛孔深處,竟緩緩滲出一滴殷紅鮮血,順笛身滑落,在地麵映出一道模糊虛影。
那是一位白衣女子,眉目清絕,眸含悲憫,正是蘇青竹。
可此刻,她臉上竟無往日淡然,唯有一片罕見的、深切的悲慟。
她望著李雲飛,唇未啟,聲卻入心:
“雲飛……我並非你娘留下的靈。”
“我是她以命換來的替身。”
“真正的蘇青竹……早在二十年前,就為你娘,殉了情。”
虛影消散,笛聲戛然而止。
地宮重歸死寂。
李雲飛怔在原地,耳邊嗡鳴不絕,仿佛有萬千往事在血脈中咆哮翻湧。
而那滴血,靜靜蜿蜒,在石板上畫出一道殘缺的音紋,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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