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原來你也曾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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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刻,皇城後苑。
夜霧如紗,纏繞著九塊古老石碑,圍成一座詭異的環形井口。
月光斜照,碑麵浮現出暗紅紋路,仿佛幹涸的血跡在呼吸。
風不起,卻有低鳴自地底滲出,像是無數人在井中齊聲吟唱一首失傳已久的哀歌。
李雲飛站在陣心,指尖還殘留著掌心血滴落時的溫熱。
他看著那滴血順著符文溝壑緩緩滑入井沿,刹那間——
九碑同時震顫,符文驟亮,藍光如蛇遊走,石碑開始逆向旋轉,發出沉悶的摩擦聲,塵土簌簌而下。
地下深處傳來某種機關開啟的轟鳴,仿佛百年封印正被一點點撕開。
“成了。”柳如煙輕聲道,聲音微顫。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齒輪,嵌入腰間機關匣,蛛索悄然展開,銀絲細若發絲,卻堅韌無比。
“我祖父留下的圖卷說,這斷音井通地脈第七折,是當年青竹堂與皇室共築的‘音淵禁陣’核心。可開啟它,需以血脈為引,輔以特定音律……你那笛子,怕不隻是武器。”
李雲飛沒答話。
他盯著那逐漸顯露的幽深井道,心頭翻湧的不是恐懼,而是某種近乎宿命的悸動。
他夢見過這個地方。
夢裏也有這口井,也有那半張麵具,還有個少年,手持染血短刀,眼中燃著瘋火,對著跪地的老者嘶吼:“你不該攔我!我要的是天下聽我之音!”
那時他以為那是別人的故事。
現在,他知道——那是他的。
“走。”他低聲道,將青竹笛橫扣腕間,墨綠色的內勁微漾,護住心脈。
柳如煙率先垂下蛛索,身形如蝶般滑入井中。
李雲飛緊隨其後,足尖輕點井壁凹槽,穩穩下落。
井道極深,四壁並非石質,而是某種漆黑金屬,上麵密布刻痕,全是殘缺樂譜。
五線斷裂,音符錯亂,卻隱隱構成一套完整的“斷音律”殘章。
每一段都帶著令人神魂震蕩的韻律,稍一凝視,耳膜便嗡嗡作響。
“這些譜子……不該存在。”柳如煙咬牙,“它們不是用來演奏的,是用來‘殺人’的。一個音,就能讓人心脈逆流。”
李雲飛冷笑:“所以玄空才被封在這裏?因為他掌握了不該掌握的聲音?”
話音未落,前方忽現異象。
一口青銅巨棺,懸浮於黑水之上。
水麵靜得不像活物,墨色如凝脂,倒映不出任何光影。
而那棺槨通體無縫,唯正麵刻著半張白玉麵具——殘缺的右臉,眉骨高聳,唇角微揚,帶著譏誚與悲憫交織的神情。
正是李雲飛這些年夢中反複出現的那一張。
“別碰!”林詩音的聲音突兀響起,通過蘇青竹留下的靈音符傳入識海,急促如箭,“那是‘魂蝕陣眼’!觸之即陷,記憶會被抽離,化為養料供邪念複蘇!快退——現在還能回頭!”
風聲止,水不動,唯有李雲飛的呼吸微微一滯。
回頭?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滲血的手掌,又想起藥櫃後祭壇上那些纏繞人發的銅柱,想起魏無忌冷鐵般的目光,想起師父臨終前那一句“笛在人在,笛亡人滅”。
他笑了。
“林大夫,”他輕聲道,語氣竟有些溫柔,“你說錯了。我不是來‘回頭’的。”
腳步向前,一步踏空,落在棺前。
手指伸出,指尖觸及那冰冷的麵具。
刹那——
天地崩裂!
幻象炸裂如潮,席卷識海:
百年前,斷音穀。
風雪漫天,青年蘇青竹單膝跪地,手中青竹笛斷了一截,鮮血順笛管滴落,在雪地上開出一朵朵妖冶紅梅。
他麵前站著黑袍獵獵的玄空,麵容扭曲,似笑似哭。
“你封我?”玄空狂吼,聲浪震碎山崖積雪,“就因為你聽到了‘真音’,就覺得我該死?可你也曾跪過!你也曾為權欲弑師!你和我,誰更該死!”
鏡頭一轉——
玄空身後,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緩緩走出。
眉眼,竟是年少版的李雲飛。
手中短刀滴血,腳下躺著一位老者,衣襟繡著青竹紋。
少年抬頭,眼神空洞而瘋狂:“他說我不配繼承笛心……可我能聽見眾生之聲!我能讓他們為我而歌!”
蘇青竹怒吼,笛化長劍,斬斷少年右臂,將他封入井底,口中咒言回蕩山穀:“以吾殘魂為鎖,鎮爾惡念千年!”
幻象戛然而止。
李雲飛猛地抽手,踉蹌後退,冷汗涔涔而下,渾身顫抖如風中殘葉。
“那……那是我?”他喃喃,“前世的我……殺了師父?”
墨音的虛影悄然浮現,漂浮於黑水上空,聲音如風中殘燭:“玄空不是叛徒……他是被你前世斬出的‘惡念化身’。你封的,從來不是外敵。”
井底寂靜如死。
唯有那青銅棺,忽然輕輕一震。
【青銅棺突然震動,黑水翻湧,仿佛地底有巨獸蘇醒。
一股陰寒之氣自水麵升騰而起,凝成人形輪廓,玄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帶著千年孤寂與執念的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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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懂了——”
那聲音如絲如縷,鑽入骨髓,“我不是要複活……我是要回家。”
李雲飛瞳孔驟縮,胸口像是被千斤重錘砸中。
他死死盯著那口青銅巨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回家?
這兩個字像刀子一樣剜著他心頭的血。
小飛師父臨終前咳著血笑:“雲飛啊……我等這一天,等了三輩子。”
魏無忌跪在雪地裏,額頭磕出血痕:“師弟,救救我……我聽見他在叫我……”
還有藥櫃後那些纏滿人發的銅柱,每根都刻著一個名字——全是曾被“音噬”吞噬神智的青竹堂弟子。
“家?”李雲飛怒吼而出,聲音撕裂井底死寂,“你也配談家?!你害死我師父,侵蝕我兄弟,把人變成行屍走肉當養料!這也叫回家?!”
他雙目赤紅,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青竹笛上。
墨綠色的靈紋瞬間被染成暗紅,笛身嗡鳴震顫,竟浮現出一道古老符印——那是蘇青竹留下的最後禁術:三心續魂術。
“給我——破!”
笛音驟起!
不是悠揚樂聲,而是如同萬鬼哀嚎般的尖嘯。
音波撞上井壁殘譜,整座斷音律陣劇烈震蕩,錯亂音符紛紛崩解,幻象如玻璃般碎裂四濺。
棺麵裂開一道細縫,漆黑如墨的霧氣噴湧而出,腥臭撲鼻,隱約可見其中一雙猩紅的眼眸睜開,死死盯住李雲飛。
“柳如煙!”他嘶聲大喊。
“來了!”柳如煙反應極快,蛛索猛然回拉,銀絲嵌入井壁金屬層,發出刺耳摩擦聲。
她拚盡全力拽動機關匣,身形倒飛而上。
李雲飛被猛地扯離棺前,足尖在井壁一蹬,借力衝天而起。
就在他躍出井口的刹那——
轟隆!!!
厚重封石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將斷音井徹底掩埋。
塵土飛揚,地麵龜裂,九塊石碑寸寸斷裂,藍光熄滅,仿佛整個地脈都在哀鳴。
他癱坐在地,渾身脫力,冷汗浸透衣衫,手中青竹笛裂紋蔓延,幾乎要斷成兩截。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道熟悉的聲音穿透虛空,輕柔卻直抵靈魂深處——
“別信它說的……”
是蘇媚。
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夢境傳來,帶著灼熱的情意與堅定的信念:“你不是他……你是那個願意為別人跪下的那個。”
李雲飛怔住。
前世,少年持刀,眼中燃火,對師父說“你不配”。
今生,他背著受傷的林詩音走過十裏風雪,膝蓋磨出血也不肯停下;他為救柳如煙硬接宗師一掌,跪倒在地仍不肯鬆手;他在師父墳前長跪三日,隻求一絲轉機……
原來,真正的“回家”,不是回歸仇恨,而是找回那一顆肯為所愛之人低頭的心。
他緩緩站起,望向皇城最深處那座幽暗宮殿,眸光如刃。
“玄空。”他低聲開口,語氣平靜卻蘊含雷霆,“你是我心魔,是我執念,是我逃不掉的過去……”
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桀驁笑意。
“但我不是你。”
夜風卷起他的衣角,獵獵作響。
而千裏之外,廢墟之上,小飛猛然抬頭,掌心青紋灼燙如火,似有某種宿命正在蘇醒。
他喃喃道:“師父……我終於明白,你等的人,為什麽必須是我。”
腳下大地微顫,地脈深處,一縷金紅笛音,正自南而來,破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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