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前世一刀今朝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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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如刀,割過荒草連天的廢墟。
    破廟殘簷下,李雲飛盤膝而坐,衣袍未幹,冷汗浸透的布料緊貼脊背。
    他雙目緊閉,可眉心皺得幾乎要擰出血來。
    指尖青紋跳動不止,像有千萬根細針在皮肉下遊走,每一次脈動都牽扯著腦海深處那一道裂痕般的記憶。
    耳邊,玄空的冷笑一遍遍回響:“你封我百年,卻不知我本是你心魔……你殺師奪藝,背信棄義,憑什麽披上正道外衣?”
    那聲音不似來自外界,而是從他骨髓裏滲出,帶著腐朽的恨意與熟悉的悲愴。
    他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若真如幻象所示,前世他是那個手持短刃、一刀劈開師父胸膛的逆徒,那這一世所做的一切救贖,是不是都成了笑話?
    “咳!”他猛地嗆出一口血,腥甜在喉間蔓延。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女聲自袖中玉簡傳出,如冰泉擊石,直入識海:
    “你經脈裏遊走的不是毒,是‘記憶殘響’。”
    是林詩音。
    她聲音冷靜,卻字字如針:“那是你神識被斷音井強行撕裂後殘留的碎片。若不化解,下次入陣,你會徹底迷失——不是被幻象吞噬,而是……你自己變成幻象。”
    李雲飛緩緩睜開眼,瞳孔深處翻湧著血色與金光交織的亂流。
    “那就讓我再聽一遍。”他啞聲道,嗓音沙啞如磨砂,“我到底是誰。”
    話音未落,體內青紋猛然一震,仿佛有另一股力量順著經脈逆衝而上。
    他渾身劇顫,冷汗如雨,眼前再度浮現出那個雨夜——少年持刀,雨水順刀尖滴落,師父倒在血泊中,眼神無悲無喜,隻輕輕說了句:“你走吧。”
    “不!”李雲飛低吼,拳頭狠狠砸向地麵,碎石四濺。
    可就在他即將沉淪之際,異變突生!
    千裏之外,一處鏡陣幽光流轉,蘇媚立於中央,一襲紅裙如火燃夜。
    她指尖燃起一簇胭脂色火焰,竟生生刺入自己心口,鮮血順著指縫滑落,滴在古鏡之上。
    “情蠱共鳴,魂引歸心。”她冷聲念訣,眸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執念,“李雲飛,你要是敢認命,我就燒穿這界壁去找你!”
    話音落下,鏡麵轟然炸裂!
    一縷極細的火線破空而至,穿越山河虛影,如紅線穿針,精準纏上李雲飛手腕。
    灼熱感瞬間貫穿四肢百骸,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鐵鏈將他從深淵硬生生拖出!
    “啊——!”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劇烈一顫,意識驟然清明。
    幻象退散。
    隻剩胸口一陣微燙。
    低頭看去,心口處,兩道青色紋路悄然浮現,交織成笛形印記,正緩緩跳動發光,如同心跳。
    他怔了怔,忽然笑了,笑得眼裏泛紅。
    “我不是那個舉刀的少年……”他低聲呢喃,聲音輕卻堅定,“我是背著林詩音走過十裏風雪的人;是為柳如煙擋下宗師掌力、跪著也不放手的人;是……在師父墳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她回來的人。”
    他抬手撫上頸間那條青竹鏈,指尖微微發顫。
    原來,真正的“斷笛之痛”,不是斷裂兵器,而是斬斷執念,重拾初心。
    “所以……”他喃喃,“你一直在等我回頭?”
    “誰?”蘇媚的聲音雖遠,卻仍能感知他的情緒波動,語氣微緊。
    李雲飛沒有回答。
    因為他聽見了另一個聲音——來自身旁。
    柳如煙悄然取出一卷泛黃帛圖,指尖輕點一處青銅棺標記,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麽:
    “斷音井不是封印陣眼,而是‘音核共鳴器’。”
    她抬頭看他,眼中既有敬意,也有悲憫:“當年蘇青竹以無上醫道與音律武學,將玄空的惡念剝離軀殼,鎮壓於地脈之下。但代價是……必須有人自願承擔‘斷笛之痛’,成為宿主,承受百年孤寂與心魔反噬。”
    頓了頓,她聲音更輕:“你師父……沒死。她把意識封進了笛子裏,與蘇青竹殘魂共守一線生機。”
    風停了。
    廟外殘月高懸,映照著李雲飛怔住的臉。
    他低頭看著手中幾欲斷裂的青竹笛,裂紋深處,似有一縷極淡的白氣繚繞,像誰在輕輕呼吸。
    原來那日笛聲初響,不隻是係統覺醒。
    是她在等他。
    等這個浪蕩江湖、嘴硬心軟的混小子,終於願意停下腳步,聽一聽笛子裏的哭聲。
    “所以……”他忽然笑了,笑聲低啞卻灑脫,“蘇青竹不是我的金手指。”
    “她是我的師父。”
    他緩緩站起,將竹笛貼在心口,仿佛回應般,那兩道青紋再次微亮,暖意順脈而行,驅散最後一絲陰寒。
    遠處,皇城輪廓隱現於霧靄之中,黑沉如淵。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地底深處,那一縷金紅笛音仍在奔湧,越來越近,仿佛某種古老契約即將重啟。
    李雲飛望向斷音井方向,眸光漸冷。
    但他不再逃避。
    因為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被命運推著走的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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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歸來者。
    夜風再度卷起殘廟枯葉,李雲飛立於斷音井外,眸光如刃。
    他不再猶豫。
    玄空的冷笑還在耳畔回蕩,可這一次,那聲音裏藏的不是恐懼,而是召喚——是心魔在引誘宿主沉淪,是命運在逼他認命。
    可他偏偏不姓命。
    “你說我弑師背道……”他低笑一聲,指尖撫過頸間青竹鏈,“可若師父尚存一絲魂念,又怎會認不出,我這一身血、這一腔執,全是為了回來?”
    話落,他足尖一點,身形如遊龍貼牆而行,逍遙步運轉到極致,竟在磚石縫隙間踏出無聲漣漪。
    三隊巡夜錦衣衛提燈掠過,火光照亮飛簷一角,卻始終未能捕捉到那抹灰影。
    他在陰影中穿梭,像一縷不該存在的夢。
    抵達井前石碑,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邊緣微藍,浸過柳如煙所製“寒霜散”。
    這是她昨夜悄悄塞給他的:“偏移三分,則音核失衡,封印鬆動。”
    他屏息,將銅錢輕輕嵌入碑底裂縫。
    哢噠——
    一聲輕響幾不可聞,可地麵卻猛地一震!
    石碑竟自行錯位半寸,碑麵符文瞬間扭曲,如同琴弦崩斷前的顫音。
    井口轟然震動!
    厚重封石緩緩升起,幽光自縫隙溢出,像是地底睜開了眼。
    李雲飛站在井沿,望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水倒影,裏麵映不出他的臉,隻有一雙燃燒著決意的眼睛。
    “玄空,你說這是你的家……”他冷笑,手中青竹笛緊握,“可我偏要拆了它。”
    下一瞬,他縱身躍下!
    風聲呼嘯,身體急速墜落,黑水近在咫尺——可他沒有觸碰青銅棺,也沒有閃避翻湧的黑氣。
    相反,他咬破指尖,心頭熱血噴湧而出,滴落在笛心凹槽!
    刹那間,笛身嗡鳴,青紋炸裂般亮起!
    一段旋律自唇邊流淌而出——並非他所學,卻熟稔如呼吸。
    音律悲愴蒼涼,似有萬古孤寂壓於其中,每一個音符都像在剜心泣血。
    斷音訣——蘇青竹封印玄空前奏之曲,唯有承載其意誌者方能奏響!
    笛音撞上井壁,古老符文逆向流轉,青銅棺蓋轟然掀開!
    黑氣衝天,化作旋渦,一道少年虛影從中踏出——麵容稚嫩,眼神卻森然如刀,七分肖似李雲飛,手持短刃,直指其心!
    “你終於來了。”少年開口,聲音竟是玄空與青年李雲飛的重疊,“百年囚禁,隻為等你歸來。我們本是一體,何必掙紮?合二為一吧,重掌這亂世音律!”
    狂風卷起黑水,四周空間開始扭曲,仿佛現實正在被記憶吞噬。
    可李雲飛不退反進。
    他迎著刀影張開雙臂,嘴角咧出一抹近乎瘋癲的笑,嘶吼如雷:
    “來啊!看看這具身子,還容不容得下兩個魂!”
    笛聲驟然炸裂——不再是哀婉,而是撕裂長空的怒嘯!
    光影交錯,少年虛影猛然撲來,與他身軀重重疊合!
    一瞬間,無數畫麵暴衝腦海:雨夜弑師、笛碎斷情、孤墳跪拜、紅裙燃心……
    蘇媚焚心引蠱,林詩音陣中施針,柳如煙暗中布圖……一個個身影在他生命裏劃出熾熱軌跡。
    “我不是你!”他仰天咆哮,笛音貫穿神魂,“我是被人恨過、也被人心疼過的李雲飛!”
    轟——!!!
    整座斷音井劇烈震顫,黑氣潰散,符文盡數熄滅。
    一道蝶形青光自笛心迸射,穿透井口直上九霄!
    而在千裏之外某處荒嶺小屋,正閉目療傷的蘇媚猛然睜眼,胸口血痕未愈,卻綻出笑意:“他……吹響了。”
    與此同時,李雲飛從井口疾射而出,單膝跪地,氣息紊亂卻眼神清明。
    他攤開手掌——
    一道蝶形烙印,赫然浮現於掌心,泛著微弱青光,如活物般微微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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