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這血,老子不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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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光從窗紙滲進來時,李雲飛的背已經僵了。
    他蹲在床沿,目光黏在少女蒼白的臉上——那是張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臉,眉峰像他娘,眼尾像他自己,此刻卻閉得死緊,額角還凝著未幹的冷汗。
    心口突然灼痛,他低頭扯鬆衣領,金紅紋路正順著鎖骨往心口蔓延,像團活過來的火。
    昨夜他咬開指尖,血珠滴在少女眉心時,蘇青竹的聲音在笛中炸響:這是血脈共鳴!可他哪懂什麽共鳴?
    他隻記得少女被人從亂葬崗撿回來時,懷裏攥著半塊帶血的玉牌,和他娘臨終前塞給他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喝藥。
    蘇媚的聲音裹著藥香飄來。
    她倚在門框上,腰間天魔刀的紅穗子晃得人心慌,手裏青瓷碗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尾的朱砂痣。
    李雲飛接過碗時,指腹碰到她掌心的薄繭——這妖女昨夜守了他半宿,替他擦汗,替他把滑落的被子掖好,現在倒裝得雲淡風輕。
    昨夜滴血認親,不怕她血脈反噬?蘇媚的指甲輕輕叩了叩碗沿,你那血金貴著呢,上回給林詩音療傷,差點把你抽成人幹。
    李雲飛喝了口藥,苦得皺眉。
    他望著少女發頂翹起的呆毛——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喉嚨突然發緊:我不是認親,是還債。
    我娘等我長大,我等蘇青竹給答案,可這丫頭......他伸手摸了摸少女冰涼的手背,她在亂葬崗躺了三天三夜,什麽都沒等來。
    一聲。
    柳如煙從院外撞進來,裙角沾著井底的青苔,手裏攥著半塊青銅齒輪。
    她頭發散亂,卻眼睛發亮:李公子!
    這是我從井底石碑下挖出來的,上麵刻著三十六個名字——她把齒輪按在桌上,銅鏽簌簌掉在藥碗裏,最後一個,是你娘的名字。
    李雲飛的碗地砸在桌上。
    藥汁濺在齒輪上,他盯著那行刻得極深的陳秀蘭,耳邊嗡鳴。
    他娘不過是村口藥鋪的幫工,每天蹲在灶前攪藥罐,手背上全是被藥汁泡爛的疤。
    怎麽會?
    怎麽會和歸心陣守門人這些他聽都沒聽過的詞攪在一起?
    你娘沒死。柳如煙指尖撫過齒輪上的紋路,聲音輕得像歎息,她三十年熬湯,不是為了治病。
    安魂藥引裏的朱砂、龍涎、夜交藤,都是喂地脈的。
    地脈活,陣眼穩,才能延緩複蘇。
    她是養陣者,你是執門者,這丫頭......她看了眼床上的少女,承門者,血脈覺醒的鑰匙。
    所以你們一家,蘇媚突然笑了,笑得眼尾發紅,一個燒火,一個熬湯,一個等門開——誰替你們活?她轉身抓起案上的酒壇,仰頭灌了一口,酒液順著下巴滴在天魔刀鞘上,你哥被怨火燒成灰那年,你娘在灶前攪藥;你被追債躲進破廟那年,你娘在井邊篩藥渣;現在這丫頭......
    李雲飛握緊了青竹笛。
    笛身涼得刺骨,蘇青竹的虛影在笛尾若隱若現。
    他望著窗外被風吹動的藥篩——那是他娘的藥篩,此刻正躺在牆根,篩眼裏還卡著半片曬幹的蟬蛻。現在,我替。他說,聲音啞得像生鏽的刀,我替她們活。
    午後的陽光曬得人發困。
    少女的睫毛突然顫了顫。
    李雲飛撲到床邊時,她正睜著雙和他一樣的黑眼睛,卻張了張嘴,發不出聲。
    她手指蘸著口水,在青磚上歪歪扭扭劃了個符號——是字,倒著寫的。
    逆符!柳如煙突然站起來,撞翻了身後的木凳,這是歸心陣的逆向啟動符!
    她想打開井底封印!
    蘇媚的刀地出鞘。
    刀光映得少女縮了縮脖子,她卻不管,刀尖點著柳如煙的鼻尖:不行!
    你說過封印裏鎖的是怨源,萬一放出來,嶺南三州的人都得死!
    李雲飛蹲下來,握住少女的手。
    她掌心有層薄繭,和他娘攪藥勺的手一樣。
    他用指尖在她掌心一筆一畫寫:安魂。
    少女瞳孔猛地一縮。
    有淚從她眼裏滾出來,砸在他手背上,燙得驚人。
    她反手抓住他的食指,在他掌心寫:父在井下,非怨,是鎖。
    當夜。
    井邊的老槐樹上掛著盞風燈,火光把李雲飛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脫了外衣,隻穿件中衣,青竹笛別在腰間。
    蘇媚扯住他的衣領,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你哥燒成灰,你娘熬到死,現在你還要往地底鑽?
    你當自己是鐵打的?
    李雲飛笑了,伸手把她亂翹的發絲別到耳後。
    蘇媚的刀還沒收,他卻摸到她指尖在抖。我不是鐵打的,他說,我是被她們熬出來的。
    這門關了三百年,該有人下去看看,到底鎖了什麽。
    柳如煙轉動青銅齒輪,井壁發出的輕響。
    一截石梯從井底升上來,帶著潮濕的土腥氣。
    她往李雲飛懷裏塞了個銅鈴:記住,若聽見哭聲,立刻吹笛——那是的試煉。
    井底比想象中深。
    李雲飛數著台階,數到三百六十六級時,眼前突然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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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無壁無底,唯有一扇巨大的門懸浮在黑暗裏。
    門身鑄滿金紋,中間刻著個字,卻被一道劍痕劈成兩半,字的鋒刃從裂縫裏透出來,亮得刺眼。
    他剛要伸手,門內突然伸出一隻手。
    那手蒼白,指節上有和他一樣的薄繭,腕間係著截褪色的紅繩——是他娘的紅繩,他十二歲那年替她編的。
    雲飛......
    聲音從門縫裏滲出來,像被揉皺的舊棉絮,裹著三十年的藥香。
    李雲飛渾身劇顫,青竹笛掉在地上。
    門內傳來咕嘟聲,和他小時候趴在灶邊聽的一模一樣——他娘總說,藥湯要熬得冒泡才夠火候,那時他蹲在灶前,看她被熱氣熏紅的臉,聞著滿屋子的苦香,覺得這就是全世界。
    他啞著嗓子喊,伸手去抓那隻手。
    門內的光突然大盛。
    李雲飛被拽得踉蹌,再睜眼時,眼前竟立著座熟悉的土坯房。
    房簷下掛著串幹辣椒,窗台上擺著他娘的藥篩,門楣上歪歪扭扭釘著塊木牌——那是他七歲那年刻的,李記藥鋪四個字,現在還能看出歪歪扭扭的刀痕。
    他伸手推開門。
    灶上的藥罐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一個係藍布圍裙的女人背對著他攪藥勺。
    她頭發裏摻著銀絲,後頸有塊淡褐色的痣——和他娘一模一樣的痣。
    雲飛回來啦?她沒回頭,聲音輕得像片羽毛,藥快熬好了,去把你爹的藥碗拿出來......
    李雲飛的眼淚砸在青石板上。
    他突然想起,他爹是在他五歲那年走的。
    那時他娘抱著他蹲在墳前,說:你爹去很遠的地方采藥了,等你長大,他就回來。
    可現在,他看見爹的藥碗就擺在案頭,藍邊兒上還沾著半塊沒擦淨的藥渣。
    門在他身後一聲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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