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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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書言:南淵國第一宰相江晏之,為父申冤,協母上京,一路坎坷,逃脫追殺隱匿破廟,半夜還擔心幹糧被老鼠偷吃,而藏於佛像後的夾層之中。最終其母憂思勞損,廟中病疫…]
    “駕!”
    馬蹄踏碎晨霧,濺起的泥點沾濕了藏青裙裾,馬上的女子眉眼凝著霜色,風灌滿衣襟,長發隨風飄散裹著凜冽。
    直到一座荒棄的城隍廟映入眼簾。
    傅雲音才扯緊了韁繩,馬昂首長嘶,停下。
    她垂眼望著破敗的門庭,翻身下了馬背。
    這裏是舊城隍廟,隻因新廟搬遷舊的早就荒廢,這處偏僻的渺無人煙。
    雖然讓紅紗已經趕去蘇城,若是江晏之父親已死,未必來得及。
    她明日便又要北伐,需要做兩手準備。
    從馬背上取下自己提前準備好的物品走進破廟。
    傅雲音圍繞寺廟大佛轉了一圈後。
    抬手在佛像背部摸索敲擊,果然,便探到了一塊空心處。
    打開腐朽的桌板,便看到大佛背後一塊無縫鑲入的遮擋板。
    拉開遮擋板,入目凹槽內空無一物。
    沒有食物,看來這人還未上京。
    傅雲音眼眸閃爍,把手中的東西塞進凹槽內。
    她恍然察覺到什麽,猛然抬起頭。
    目光倏地射向前方破爛的窗欞,她撞進一雙漆黑的瞳孔。
    “誰在那裏?”
    傅雲音厲聲嗬斥,窗外人影一閃而過。
    她立即追了出去。
    那人跑得不快,一條腿明顯跛著,衣衫襤褸,頭發蓬亂,儼然是這一帶的乞丐。
    傅雲音一個輕功躍至他身前,長劍橫在他麵前:“站住!”
    “啊……呃……”那乞丐驚恐地擺手,踉蹌後退時跌坐在地。
    傅雲音這才發現他竟是個啞巴,裸露的小腿上布滿膿瘡,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他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發出含糊的嗚咽。
    傅雲音收劍入鞘:“我不殺你,但你方才在窗外偷窺我換衣,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佛像後方本是視線死角,從窗角隻能看見人影,卻看不清具體動作,她故意這般說,不過是個借口。
    啞巴瘋狂擺手,手指向不遠處,繼續磕頭。
    傅雲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同樣衣衫破舊的婦人昏迷在樹下。
    “她是誰?”傅雲音快步上前,探了探婦人的額頭,觸手滾燙,脈搏也十分微弱。
    啞巴淩亂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他指著自己,發出模糊的音節。
    傅雲音試探著問:“她是你娘親?”
    啞巴急忙點頭。
    “你想讓我救她?”傅雲音頓時明白了他出現在破廟的緣由。
    啞巴再次磕頭。
    看著啞巴瘦骨嶙峋的身子和潰爛的雙腿,傅雲音眼中掠過一絲深思:“把你娘背起來。隻要你肯背著她徒步進城,我就救她。”
    啞巴毫不猶豫,立即背起母親。
    他已經三天沒怎麽進食,渾身無力,卻始終沒有放下生病母親的念頭。
    看病需要錢,他負擔不起,隻能暫居破廟,一邊休養一邊等待好心人。
    見他雖步履蹣跚,卻堅定不移地朝著大路走去。
    傅雲音回頭牽過馬,翻身上鞍:“駕!快點跟上。”
    說罷策馬揚塵而去。
    啞巴望著很快消失在天際的馬蹄煙塵,淩亂發絲後的目光漸漸黯淡。
    “娘,堅持住。”他的聲音竟如珠玉相擊,清越動人。
    以他如今的狀態,想要背娘進城,難如登天。
    他心知這女子不過是在為難他,並非真心相助。
    望著四周荒涼寂靜的曠野,他知道,即便隻有一線生機,也必須賭一把。
    ?
    傅雲音手中的長鞭幾乎要掄出火星,苦了身下的馬兒。
    她隻是為了搶先入城。
    進城後,她立即租下一輛馬車,雇了車夫,又請來一位大夫:“快些,病人等不得。”
    沒錯,她隻有一匹馬。
    總不能把昏迷的婦人丟在馬車上,那不顛骨折了?病上加病。
    這樣是唯一性價比高的方式,就是她快些去城中叫馬車和大夫,防止人在半路出意外。
    除此之外,傅雲音還準備了食物、幹淨衣物和生活用品。
    待她策馬返回時,天色已暗。
    那啞巴乞兒單膝跪地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還在一步一步蹣跚走著,下一秒,便直接栽到地再也起不來了。
    傅雲音急忙勒馬,翻身而下。
    她並非存心戲弄,隻是人心難測。
    一個昏迷,一個啞巴,他說是母子就是母子?
    萬一是為了賣可憐乞討,不試探一番待她救了婦人,反而把人又推進了深淵。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要救他們。
    方才的條件,不過是一場試探。
    ?
    啞巴醒來時,隻覺得周身暖融融的,食物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但腹中的饑餓和身體的酸痛都在提醒他這是現實。
    模糊的視線中,女子背對著他。
    她左手烤著雞,右手烤著魚。
    不遠處的陶罐下柴火正旺,傳來陣陣藥香。
    他們還在那座破廟裏。
    “真是沒用,背了這麽久,我往返一趟你才走了三公裏。”女子清冷的聲音響起。
    啞巴急忙坐起,看見幹草堆上鋪著細軟毯子,他的娘親正躺在上麵,換了幹淨衣裳,蓋著薄被。
    “大夫說你娘不宜顛簸,我就沒繼續進城,又折回這城隍廟了。等你娘身體好些再動身吧。”
    “放心,大夫帶的藥足夠治好你娘。喏,都打包好了,每日煎三副就行。”
    啞巴怔怔地看著那堆藥材,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上麵塗滿了清涼的藥膏,雖然塗得歪歪扭扭。
    “我幫你塗的,別嫌棄。大夫要照顧你娘,給你娘施了針,他們已經走了。”傅雲音把烤雞遞到他麵前,“先填飽肚子。”
    啞巴一時難以消化眼前的一切,目光緊緊追隨著傅雲音。
    他原以為,她隻是在戲弄他,不會真的回來。
    一路上乞討,那些人看著他都避之不及。
    他渾身惡臭,潰爛,像下水道的老鼠。
    就算有好心人丟給他一兩個銅板,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沒想到,傅雲音不但回頭了。
    而且還給他娘換了幹淨的衣服,擦洗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