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飛行了近兩個時辰，穿雲梭的速度遠超凡俗想象。李泰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提醒傳來：“星君！前方…前方應該就是隴州地界了！”
    李雲從調息中醒來，起身走到巨大的前舷窗邊。他運足目力，瞳孔深處仿佛有淡金色的符文流轉，下方大地的景象瞬間被拉近，纖毫畢現地映入眼簾。
    人間地獄。
    這是李雲腦海中唯一能蹦出的詞。
    目光所及，大地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撕裂、揉碎，又丟進熔爐裏炙烤過。曾經綠意盎然的田野，此刻隻剩下望不到邊的、縱橫交錯的巨大裂縫，如同大地上猙獰的傷疤，深不見底。
    龜裂的土塊呈現出絕望的灰白色，毫無生機。枯死的麥稈東倒西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化為齏粉。
    道路兩旁，稀稀拉拉的人群如同行屍走肉。他們衣衫襤褸，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破布條掛在枯瘦如柴的身體上，被熱風撕扯。
    一張張臉上隻剩下麻木和深陷的眼窩，顴骨高高凸起，皮膚緊貼著骨頭，蠟黃得沒有一絲血色。
    一個婦人抱著懷中早已沒了聲息、同樣瘦小的嬰兒，眼神空洞地坐在路邊。
    幾個老人徒手在幹裂的樹根下挖掘著什麽，指甲翻裂，滲出暗紅的血，卻隻挖出一點帶著土腥味的濕泥，便如獲至寶般塞進嘴裏。
    枯樹。死狗。白骨。
    路邊隨處可見倒斃的屍體，被烈日暴曬，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惡臭。幾隻漆黑的烏鴉停在枯枝上，發出刺耳的“嘎嘎”聲，猩紅的眼睛冷漠地掃視著下方，等待著下一頓腐肉盛宴。
    一條瘦得隻剩骨架的黃狗，拖著後腿，在一具小小的骸骨旁嗚咽著舔舐，那骸骨上還殘留著一點破布片…
    李雲猛地閉上眼，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從胃裏翻湧上來，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當場吐出來。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攥緊，悶得無法呼吸。
    21世紀…那個物資過剩、外賣半小時送達、他連“餓”是什麽滋味都快忘記的世界…那個連車禍現場都沒親眼見過的和平年代…
    那些畫麵如同脆弱的玻璃幕牆，在這赤裸裸的、鋪天蓋地的“人相食”邊緣的煉獄景象前，被瞬間擊得粉碎！
    閉上眼，又能如何？
    那些畫麵反而更加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裏：婦人空洞的眼神，老人挖泥的帶血手指，烏鴉猩紅的眼睛，幼童骸骨上的破布…
    一幕幕，無聲地尖叫著，衝擊著他從未經曆過苦難的靈魂。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憤怒和一種近乎窒息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如果…如果所有人都能修仙…”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思緒中炸響！
    “如果人人都有引氣入體的能力，可以辟穀，可以禦水，可以催生草木…這世間，還會不會上演這樣的慘劇？這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地獄，是不是就能避免？”
    這個疑問如同野火，瞬間點燃了他內心深處某種沉眠的東西。
    他穿越而來，綁定係統，修煉仙法，最初的目的清晰而簡單——變強，突破成仙，活下去。
    聖山是他的起點，也是他擺脫死亡的跳板。
    至於傳道？那不過是係統任務，是加速修煉的手段。
    他把自己打造成高高在上的仙人，從未將大唐的一切放在眼中。
    但此刻，看著下方這片飽受蹂躪、哀鴻遍野的土地，看著那些與自己流著同樣血脈、有著同樣黑發黑瞳的華夏子民在絕望中掙紮…李雲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回家”的路，不能隻踩著仙宮的白玉階，也不能隻依靠係統的“道韻反饋”。
    它必須鋪在這片生養了億萬炎黃子孫的大地上！他的道，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使命感，如同滾燙的岩漿，衝破了他原本單純的目標，在他胸中奔騰、咆哮！
    他要拯救他們！不僅僅是為了活下去，不僅僅是為了反饋！他要讓這仙道的甘霖，真正澤被蒼生！
    李雲在舷窗前佇立了許久，久到窗外的景象都仿佛凝固。
    直到一隻帶著溫度的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低頭，看到李泰不知何時站在身邊，眼神透著擔憂的神情，仰頭看著他，嘴唇囁嚅著：“星君…您…您沒事吧？”
    少年純淨的擔憂眼神，像一縷微風吹散了心頭的陰霾。李雲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那眼神中的悲憫與決然並未褪去，反而沉澱得更加深邃。
    他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異常堅定：
    “無妨。今日天色將晚，找個地方落腳歇息。明日…”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焦渴絕望的大地，一字一句，如同誓言：“明日，我李雲，為這隴州，降下甘霖！”
    “李……雲？原來星君姓李嗎？”李泰心中想道。
    而李淵聽到這話後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手指激動的微微顫抖。
    仙人姓李！其眉眼又與我宗族中先祖畫像如此之像，星君絕非與我李家毫無關聯！待此間事了，定要尋個機會問問明白。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李淵拱手，深深一揖到底。
    “淵！代隴州萬千黎庶，叩謝星君慈悲天恩！”
    李泰也連忙跟著行禮，小臉漲得通紅。
    “爾等日後入了仙門好好修煉，這大唐終究還是要依靠你們的。”李雲擺了擺手，轉頭坐回蒲團上，再次入定。
    李淵則將操控輪盤交給興奮的李泰，自己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
    操控這仙舟固然新奇有趣，但一路聚精會神，對這位太上皇的精神也是不小的負擔。“青雀，聽星君吩咐，我們速去隴州郡守府歇腳。”
    穿雲梭劃過一道優美的淡藍弧線，向著隴州治所的方向疾馳而去。
    舷窗內，李雲的目光依舊沉凝地投向那片焦渴的大地，心中那團名為責任與道心的火焰，已然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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