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未至，日頭已毒辣得灼人。
    州府廣場上，早已人山人海，黑壓壓一片。昨日“仙人降雨”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點燃了絕望中的最後一絲希望。數萬名百姓、流民、富商，乃至本地世家代表，都頂著烈日早早聚集於此。
    郡守府的仆役和太子帶來的百騎司精銳傾巢而出，汗流浹背地維持著秩序，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汗味、塵土味和一種焦灼的期盼。
    “聽說了嗎？是聖山來的仙長！真正的仙人！”一個麵黃肌瘦、眼窩深陷的流民死死拽著同伴的袖子，渾濁的眼中迸發出細碎的光，“我們……我們有救了！”
    “呸！”旁邊一個滿臉溝壑的老漢狠狠啐了一口，將破碗往地上一頓，發出刺耳的刮擦聲，“三個月了！官府祈雨沒用，和尚道士做法沒用！又來一個‘仙長’？怕不是又是個燒黃紙、騙香火的江湖騙子！等會兒還不是要咱們磕頭，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他嘴上雖硬，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廣場中心那座臨時搭建的高台，那上麵擺著香案、黃紙、瓷壇。
    “老倔頭，你既不信，來這兒湊什麽熱鬧？”昨日親眼見過穿雲梭掠空的老嫗忍不住反駁，她信了八成，“那仙舟飛得比鷹還快，悄無聲息，不是真仙家手段是什麽？”
    老漢梗著脖子，聲音卻低了下去：“我……我……我看個熱鬧不行嗎？”他佝僂著背，目光依舊黏在高台上，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執拗。
    靠近高台的位置，林雨禾身著淡藍素袍，帶著侍女春桃，身邊簇擁著家丁護衛。她身旁站著一位富態圓潤、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正是其父，隴州首富林大海。
    “小姐，曦月小姐昨日匆匆回去，難道……這雨真能求下來？”春桃累得腰酸背痛，但此刻也被廣場的氣氛感染，小聲問道。
    林雨禾輕輕搖頭，目光沉靜如水：“郡守府敢如此大張旗鼓曉諭全城，想來不會無的放矢。隻是……”她轉向父親，“爹爹，您覺得呢？”
    林大海捋著短須，嗬嗬一笑，胖臉上滿是篤定：“放心，王承業不是信口開河之人。況且，”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商人的精明，“他主家那邊用百萬石糧換仙桃的事，你爹我也略有耳聞。那仙桃，據說就出自這位聖山之主的手筆！這位星君，是真有大神通的！”
    時間一點點流逝，日頭越發灼熱，人群的躁動和期盼也累積到了頂點。
    “辰時到了！辰時到了！”有人高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通往高台的方向。
    隻見一行人緩緩行來。為首的太上皇李淵、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眾人已識得。但當他們的目光落在簇擁在中心的那位青年身上時，整個廣場驟然一靜！
    星塵道袍無風自動，玉簪束發，身姿挺拔如鬆。他步履從容，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隔絕了所有塵囂與燥熱的清涼光暈。烈日之下，他走過的地方，連蒸騰的熱浪都似乎退避三舍！
    “仙人！是仙人！”
    “天啊，真是仙人下凡了！”
    “你看他身上有光！這次是真的！我們有救了！”
    短暫的寂靜後，是山呼海嘯般的議論和驚呼！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李雲，充滿了敬畏、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期盼。
    “小姐你看！那就是仙人！他……他長得真好看！”春桃激動地搖晃著林雨禾的胳膊，小臉漲得通紅。
    林雨禾沒有回應，隻是怔怔地望著那張俊逸非凡、不似凡塵的臉龐，心湖第一次被如此劇烈地攪動。
    郡守王承業快步上前，指著高台，語氣帶著恭敬和一絲忐忑：“星君，此求雨台乃昨日連夜趕工所建，不知……不知您可滿意？”他指了指案幾上的黃紙、香米、瓷壇。
    李雲目光掃過那些凡俗之物，嘴角幾不可察地微抽。他需要這些？不過念及對方一片心意，並未苛責，隻是淡淡頷首：“尚可。”隨即，他目光再次掃過台下那密密麻麻、形容枯槁的百姓，心頭沉重如山。
    “爾等退後。”李雲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話音未落，隻見他身形微動，瞬間化作一道耀眼的金色流光，如驚鴻般掠過高台！
    “嘩——！”
    短暫的死寂後，整個廣場徹底沸騰！
    “飛……飛上去了！是真的！真的是仙人啊！”方才被老漢懟過的流民猛地跳起來，手中的破碗“啪嚓”摔碎在地也渾然不覺，激動得語無倫次，“仙法！這是真仙法！我們有救了！有救了啊！”
    “仙人顯靈了！顯靈了！”無數人跟著嘶喊，聲音裏帶著哭腔。
    那一直嘴硬的老漢，此刻張大了嘴，幹澀的眼眶瞬間蓄滿了渾濁的淚水，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隻是死死盯著高台上那道身影，絕望的眼底終於燃起了名為“希望”的光。
    林大海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隨即化為深深的震撼：“百聞不如一見！竟真有如此神仙人物！”春桃更是激動得尖叫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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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曦月站在父親身邊，望著高台上那道遺世獨立的身影，喃喃自語：“原來……他真的沒有騙我。”昨日那點殘存的疑慮，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種悄然滋生的崇敬。
    李雲立於高台，神色肅穆，朗聲道：“我乃北境聖山之主，太初紫薇星君！天道無常，旱魃肆虐，然仙道慈悲，感念眾生疾苦。今日，本座便為這隴州大地，降下甘霖！”
    言畢，他雙手並指如劍，於胸前虛點。丹田內，那枚五色金丹驟然加速旋轉，散發出磅礴的靈力波動！隨著金丹轉動，天地間稀薄的水汽仿佛受到了無形的召喚，瘋狂匯聚於他指尖！
    三點瑩白如玉、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露珠憑空凝結！
    露珠迅速膨脹，化為水球！
    水球旋轉、拉伸，竟在數息之間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劇烈旋轉的水龍卷！龍卷越旋越大，直衝天際，發出低沉的呼嘯！
    “天呐！這……這是仙術！真正的仙術！”王承業看得頭皮發麻，激動得渾身顫抖。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李淵撚著胡須，老眼中精光爆射，滿是向往。
    “爹，星君……好厲害！”王曦月仰著頭，眼中隻剩下那道操控著天地水元的挺拔身影，心潮澎湃。
    李雲神色凝重，體內金丹光芒大盛，浩瀚的藍色靈力順著經脈奔湧而出，盡數注入那龐大的水龍卷中！
    “起！”他口中輕叱，如同驚雷炸響！
    那巨大的水龍卷應聲轟然炸開，化作無數道纖細卻凝練無比的銀色水線，如同萬箭齊發，直射蒼穹！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原本萬裏無雲的碧空，隨著銀線沒入，瞬間湧現出大片大片濃密的白雲！白雲翻滾匯聚，顏色迅速轉深，化為遮天蔽日的厚重鉛雲！雲層深處，隱隱透出淡藍色的奇異光芒——那是李雲靈力凝結的顯化！
    狂風驟起！飛沙走石！方才還灼熱刺目的天空，驟然陰沉下來！
    “雲！是雨雲！好大的雲！”
    “風！刮大風了！真的要下雨了！”
    “老天爺……不！是仙人！是仙人要給我們下雨了！”
    人群徹底瘋狂了！沒有人躲避風沙，所有人都在仰頭望天，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李雲立於狂風中心，衣袂獵獵作響。他雙手虛按，體內金丹瘋狂運轉，更多的銀線射向雲層深處！
    “聚！”第二字吐出！
    轟隆隆——！
    雲層深處，滾出沉悶壓抑的雷聲，如同遠古巨獸的咆哮！電光在雲縫中閃爍，蓄勢待發！
    終於，李雲眼中精光爆射，抬手向下一引！
    “落！”
    啪嗒！
    第一滴清涼的雨點，精準地砸在了一個流民幹裂的額頭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萬滴，億滴！
    嘩——！！！
    傾盆大雨，毫無征兆地，如同天河倒瀉，瞬間籠罩了整個廣場，覆蓋了幹渴的隴州大地！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啊啊啊！甘霖！是甘霖啊！”
    “仙人慈悲！仙人慈悲啊！”
    沒有人打傘！沒有人躲避！所有人都仰著頭，張開幹裂的嘴唇，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這從天而降的生命之水！雨水混合著淚水，衝刷著臉上的汙垢，也衝刷著數月來的絕望！
    那一直期盼著的老漢，此刻仰著頭，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渾濁的淚水洶湧而出：“下雨了……終於下雨了……兒啊……兒媳……乖孫……你們看見了嗎……下雨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眼中那抹苦苦支撐的光芒，隨著雨水的降臨，終於緩緩熄滅。
    “噗通！”
    老漢的身體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砸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濺起一片水花。
    “老倔頭！老倔頭！”周圍的人慌忙去扶。
    昨日那老嫗顫巍巍地走近，探了探鼻息，老淚縱橫，對著高台方向“噗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泥水裏：“多謝仙人！多謝仙人顯靈啊！求仙人保佑……保佑我那苦命的兒在下麵……再不用挨餓了……”她泣不成聲。
    一個人跪下。
    十個人跪下。
    百人、千人、萬人……
    從流民到百姓，從富商到世家子弟，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如同被風吹倒的麥浪，齊刷刷跪倒在泥濘之中！他們仰望著高台上那道沐浴在風雨中的身影，目光虔誠，充滿了無上的感激與敬畏！
    “謝星君降下甘霖！”
    “謝星君活命之恩！”
    “星君慈悲！仙道慈悲！”
    山呼海嘯般的感恩之聲，穿透雨幕，直上雲霄！
    然而，立於高台之上的李雲，此刻卻無暇感受這萬民膜拜的榮光。他清晰地感受到體內靈力的飛速消耗。這場覆蓋全州的大雨，對他結丹中期的修為而言，負擔極重！
    他抬手一招，一道清越的劍鳴響徹廣場！離淵驚鴻劍化作流光落於腳下。李雲踏劍而起，懸停半空，聲音穿透風雨，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甘霖已降，旱情將緩！爾等速速歸家，清理水窖，儲水備用，莫要在此耽擱！此雨連綿，當可解燃眉之急！”
    言罷，他目光掃向李淵等人：“此雲邊界尚需穩固，我需巡視施法，確保全境得雨。爾等且回郡守府等候。”話音未落，劍光一閃，他已化作一道驚鴻，直射入那厚重的雨雲之中，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廣場上，數萬百姓望著仙人消失的方向，再次深深叩首，這才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對未來的無限期盼，在傾盆大雨中，互相攙扶著，奔向各自的家園，奔向那久旱逢甘霖的新生。
    雨幕籠罩天地，衝刷著幹裂的大地，也洗滌著人們心頭的絕望，帶來了久違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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