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鹹魚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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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天坪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風停了,雲凝了,連遠處山澗奔流的瀑布聲都似乎被這極致的靜默吞噬殆盡。
    無數道目光,如同無形的、帶著倒刺的鉤索,死死釘在胖子陳實身上。
    高台上長老們淵深如海的氣息,不再是遙遠的威壓,而是化作實質的寒冰,順著他的脊椎一路凍結到腳底板。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叫林風的新人投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混雜著劫後餘生的驚恐、當眾出醜的暴怒、以及一種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怨毒。
    陳實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像是被塞進了一百隻憤怒的蜜蜂。他僵在原地,保持著那個向後彈跳、手持掃把頂住條石的滑稽姿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部,臉頰滾燙,耳朵裏轟轟作響。
    唯一清晰的念頭就是係統光幕上那血淋淋的存在感提示,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完了!這次真的死定了!低調光環徹底失效!苟不住了!
    他握著掃把柄的手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那支撐著懸空條石的禿毛掃把,此刻仿佛有千鈞之重,又像是燙手的烙鐵,讓他隻想立刻丟掉,卻又一動不敢動。
    他甚至能聽到掃把柄在巨大壓力下發出的、令人牙酸的細微呻吟聲。
    “咳。”
    一聲極其輕微的咳嗽,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聲音來自高台上居中而坐的一位身著玄青道袍、麵容清臒、眼神溫潤卻隱含無盡威嚴的老者——青雲派掌門,清虛真人。
    這聲輕咳,仿佛解開了無形的禁錮。
    “救人!”清虛真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立刻有反應過來的執事弟子飛掠上前,動作輕柔而迅速地將摔倒在地、小臉煞白、還在發懵的小女孩扶起,帶到一邊檢查安撫。
    緊接著,兩名氣息沉凝的內門弟子身影一閃,已出現在那被掃把頂住的翹起條石旁。
    一人伸出手掌,一股柔和卻沛然的靈力湧出,穩穩托住了那塊懸空的靈玉條石。另一人則小心翼翼地握住陳實那把禿毛掃把的柄,微微一用力。
    “哢噠”一聲輕響,掃把被抽離。那托著條石的內門弟子靈力微吐,將條石輕輕放回原位,手指在斷裂處拂過,一道微光閃過,暫時將其穩固。
    支撐點一消失,陳實隻覺得手上一輕,那股無形的、幾乎將他壓垮的“支撐”感瞬間消失。他本就重心不穩,加上驚嚇過度,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竟是直接一屁股墩兒結結實實地坐在了冰冷堅硬的白玉石板上!那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上顯得格外響亮。
    “哎喲!”陳實痛呼一聲,也顧不上屁股開花,手忙腳亂地就想爬起來,動作笨拙又狼狽。
    “肅靜!”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帶著金石之音,瞬間壓下了場中剛剛升起的細微騷動。開口的是坐在清虛真人身旁的一位黑袍長老,麵容冷峻,鷹鉤鼻,眼神銳利如刀,正是執法長老嚴嵩。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鎖定了還在地上掙紮著試圖爬起的陳實。
    “你!”嚴嵩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雜役弟子陳實!方才怎麽回事?為何驚擾測試?那掃把,可是你所為?”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砸下,帶著森然的寒意。
    陳實感覺那目光幾乎要將自己洞穿,渾身汗毛倒豎,剛剛爬起一半的身體又嚇得一哆嗦,差點再次摔倒。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腦子一片混沌,隻剩下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開口。
    “長…長老饒命!弟…弟子…弟子不是故意的!”陳實的聲音帶著哭腔,抖得不成樣子,他努力把頭埋到最低,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弟子…弟子就是…就是在那邊掃地…”他胡亂地指了指自己剛才藏身的角落,“然後…然後感覺…感覺好像有東西要砸下來…就…就嚇壞了!弟子怕死啊長老!就想躲開…手…手裏剛好拿著掃把…就…就瞎劃拉了一下…真…真不知道怎麽就捅到那石頭下麵了!弟子…弟子就是膽小…怕被石頭砸到…弟子有罪!弟子該死!求長老開恩!”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一半是嚇的,一半是剛才摔的屁股實在太疼了),把膽小如鼠、驚慌失措、純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的解釋漏洞百出,什麽“感覺有東西砸下來”,一個雜役哪來的這種靈覺?
    但配合他那副嚇得魂飛魄散、狼狽不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慫包模樣,反而讓這番說辭有了幾分詭異的“可信度”——畢竟,誰會相信這樣一個看起來蠢笨又膽小的胖子,能在那種千鈞一發之際做出什麽精準的預判和操作?大概…真的隻是嚇壞了,胡亂掙紮,走了狗屎運吧?
    “哼!滿口胡言!”嚴嵩長老顯然不信,眉頭緊鎖,眼中厲色更盛。陳實那番說辭,在他聽來簡直是侮辱智商。
    一個雜役,能“感覺”到測靈石橋上的危險?還“恰好”用掃把頂住了關鍵點?這巧合也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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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嚴嵩長老準備進一步嗬斥,甚至可能下令將陳實帶下去審問時,一個略帶沙啞、帶著幾分惶恐的聲音響起。
    “嚴長老息怒!掌門息怒!各位長老息怒!”管事老張頭不知何時已經從外圍雜役群中連滾帶爬地擠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長老座前不遠處,額頭觸地,聲音發顫,“弟子老張頭,是雜役院的管事!這陳實…是弟子管下的雜役!弟子可以作證,他…他平時就是個老實巴交、甚至有點笨手笨腳、膽子比兔子還小的家夥!幹活還算踏實,就是人有點木訥遲鈍!今天這事…這事…弟子覺得…他…他說的可能…可能真是實情!這小子沒別的本事,就是…就是運氣有時候邪門的好點?不不不,弟子不是那個意思!弟子是說,他絕對沒膽子、也沒本事故意驚擾大典啊!求長老明鑒!求掌門明鑒!”
    老張頭一邊磕頭,一邊語速飛快地解釋,額頭都滲出了冷汗。他必須保下陳實,否則手下雜役在大典上捅出這麽大簍子,他這個管事也難辭其咎!陳實那慫樣,反而成了最好的開脫理由。
    老張頭的話,讓高台上幾位長老的目光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清虛真人的目光在陳實那身沾滿灰塵和汗水、狼狽不堪的灰袍,以及他手中那把禿得可憐的破掃把上停留了片刻。執法長老嚴嵩眉頭依舊緊鎖,但眼中那純粹的厲色似乎淡了一絲,多了幾分審視和…困惑?
    “好了,張管事,你先退下。”清虛真人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老張頭如蒙大赦,連連磕頭,慌忙退到一邊,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清虛真人的目光轉向那兩名檢查石橋的內門弟子:“情況如何?”
    其中一名弟子恭敬回稟:“回稟掌門,測靈石橋本身結構無礙,隻是這條靈玉條石因受力過猛且落點有異,導致邊緣一處舊損豁口崩裂,受力失衡而翹起。已暫時穩固,需大典後更換。萬幸…”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被扶到一旁、正由女弟子安撫、隻是受了些驚嚇和輕微擦傷的小女孩,又看了一眼那凸起的、差點釀成慘劇的石棱,“萬幸支撐及時,未釀成大禍。至於這掃把…”他舉起陳實那把禿毛掃把,“材質普通,隻是尋常硬木,能恰好卡在斷裂受力點,實屬…巧合。”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顯然也覺得這巧合過於離奇。
    巧合。又是巧合。
    高台上幾位長老交換了一下眼神。執法長老嚴嵩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但顯然對這個解釋並不滿意,隻是眼下並非深究之時。清虛真人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陳實身上。
    “雜役陳實。”清虛真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陳實耳中,讓他渾身一顫。
    “弟子…弟子在…”陳實的聲音抖得不成調。
    “你雖行事莽撞,驚擾會場,”清虛真人的語氣平淡無波,“然無意之舉,確也避免了更壞之事發生。此為其一。”
    “其二,你負責區域,經查,確乎整潔用心。此等小事亦能盡責,心性尚可。”
    陳實聽得一愣一愣的,整潔?盡責?掌門是在誇他掃地掃得幹淨?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念你本心無惡,又有些微功勞,”清虛真人繼續道,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便不予責罰。賞你十點貢獻點,以資鼓勵。望你日後行事,多加謹慎,莫要再生事端。”
    十點貢獻點?!
    陳實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和鼻涕泡,表情是徹徹底底的懵逼。不…不罰?還…還賞錢?十點?!
    不隻是他,周圍聽到這判決的雜役們,甚至一些外門弟子,都露出了愕然和難以置信的表情。十點貢獻點!對一個雜役來說,這絕對是一筆難以想象的“巨款”!相當於省吃儉用幹小半年!就因為…掃把頂了一下石頭?還驚擾了大典?
    “還不快謝過掌門恩典!”老張頭在一旁急得差點跳腳,壓低聲音提醒還處於呆滯狀態的陳實。
    陳實一個激靈,如夢初醒,也顧不上屁股疼了,連忙“咚咚咚”地磕頭,聲音因為激動和驚嚇而更加變形:“謝…謝掌門恩典!謝長老開恩!弟子…弟子一定謹記!一定小心!絕不敢再生事!絕不生事!”
    他語無倫次,隻知道拚命重複著“謝恩”和“不生事”。
    很快,一名執事弟子麵無表情地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個特製的玉符。他示意陳實拿出自己的貢獻點木牌。陳實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那塊寶貝木牌,雙手遞過去,手指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執事弟子將玉符在木牌凹槽處輕輕一觸。嗡鳴聲起,一道比之前明亮許多的白光閃過。當木牌被遞回陳實手中時,他低頭一看,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隻見那原本隻有孤零零一個淡藍色“貳”字的木牌凹槽底部,此刻清晰地浮現出兩個符文:左邊是一個飽滿、亮藍色的“拾”字,右邊緊跟著一個同樣清晰、但小了一號的“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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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零!
    十點!整整十點貢獻點!那亮藍色的光芒,簡直要晃瞎他的眼!
    巨大的、不真實的狂喜瞬間衝垮了恐懼和懵逼!他死死攥住木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抱住了稀世珍寶,指關節捏得發白,生怕它飛了。
    “行了,退下吧。大典繼續。”清虛真人揮了揮手,不再看他。
    陳實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屁股和膝蓋的疼痛,緊緊攥著木牌,低著頭,弓著腰,像一隻受驚過度、夾著尾巴的胖狗,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動靜,朝著遠離會場中心的、雜役聚集的陰影角落連滾帶爬地逃去。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高台,更不敢看那個叫林風的新人。
    直到重新擠進雜役堆裏,被王麻子等人用複雜無比混雜著羨慕、嫉妒、同情、看瘟神)的目光包圍,感受著周圍熟悉且相對安全)的汗味和灰塵氣息,陳實才感覺那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髒稍微回落了一點。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後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單薄的灰袍,被冷風一吹,冰涼刺骨。
    他低頭,看著掌心裏那塊木牌上清晰無比的“拾零”二字,那亮藍色的光芒是如此真實。十點!巨款!天降橫財!
    然而,狂喜過後,一股更深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後怕瞬間攫住了他。剛才那萬眾矚目、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那執法長老冰冷的注視,那林風怨毒的眼神……這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他腦海裏。這十點貢獻點,是獎勵,但更像是…買命錢?或者說,是掌門隨手丟出的一塊骨頭,堵住悠悠眾口的遮羞布?
    低調!苟住!這才是王道!
    “低調…一定要低調…”陳實無聲地默念著,將那木牌死死捂在懷裏,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住它散發出的“巨款”光芒。
    他下定決心,這十點貢獻點,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用!必須捂得死死的!等這陣風頭過了再說!
    接下來的大典流程,陳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努力把自己縮在人群最深處,恨不得變成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他敏銳地感覺到,周圍時不時有目光掃過來,帶著好奇、探究、甚至一絲…敬畏?這讓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終於,當最後一名新弟子完成測試,當掌門宣布大典結束的洪亮聲音響起時,陳實如同聽到了天籟之音!他幾乎是第一個竄起來,扛起他那把剛剛立下“奇功”的禿毛掃把,在管事老張頭複雜的眼神示意下,跟著雜役隊伍,如同潰敗的逃兵般,以最快的速度撤離了接天坪。
    他不敢有絲毫停留,一路埋頭疾走,專挑最偏僻、人最少的小道,朝著後山的方向狂奔。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顯得倉皇而孤獨。
    直到那熟悉的、被藤蔓半掩的破敗石亭輪廓出現在視野中,陳實才像泄了氣的皮球,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安全了…終於安全了…
    暮色四合,石亭裏一片昏暗。陳實背靠著冰冷的石柱,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他掏出懷裏那塊貢獻點木牌,借著最後一點天光,癡癡地看著上麵那亮藍色的“拾零”,眼神複雜。驚喜、後怕、不真實感交織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將木牌貼身收好,仿佛那不是一塊木牌,而是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然後,他的目光落在石亭角落裏那個寶貝瓦罐上。幾株靈植在暮色中靜靜佇立,葉片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微弱的、令人心安的靈氣。
    他又看向藏在石縫裏的那本破破爛爛的《基礎呼吸法詳解帶批注》,那歪歪扭扭的吐槽字跡,此刻竟也顯得無比親切。
    瓦罐、破書、還有懷裏那燙手的十點貢獻點。
    這三樣東西,構成了他在這青雲界掙紮求存的全部根基。
    “還是當個透明雜役好…”陳實長長地、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堅定,“掃掃地,清清灰,熬熬粥…多好!千萬別再出風頭了!低調!一定要低調!”
    他抱起那個陪伴他度過無數個擔驚受怕日夜的禿毛掃把,粗糙的木柄握在手裏,傳遞著一種笨拙的踏實感。他對著石亭外沉入山巒的最後一線餘暉,再次重重發誓:“苟住!一定要苟住!”
    然而,陳實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兩雙眼睛正帶著截然不同的興趣,投向這後山偏僻的角落。
    膳堂通往內門弟子居所的小徑上,那位曾分享過他靈粥的小師姐貴人乙),正腳步輕快地走著。
    她似乎感應到什麽,腳步微微一頓,側頭望向陳實秘密基地的方向,那雙靈動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和濃濃的好奇,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有趣…那個用掃把‘救’了人的胖師兄…好像就躲在那破亭子附近?下次…帶點新點心去找他‘換’靈草好了!” 顯然,膳堂老李的“野草”來源,對她來說並非秘密。
    而在後山更高處、一株虯結古鬆的枝椏陰影裏,那個衣衫襤褸、滿身酒氣的醉老頭丙),不知何時斜倚在那裏。他手裏拎著個破酒葫蘆,往嘴裏灌了一口劣酒,渾濁的老眼透過枝葉的縫隙,精準地“看”著石亭裏那個抱著掃把、一臉心有餘悸發著誓的微胖身影。
    老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含混的咕嚕聲,像是在打酒嗝,又像是一聲極輕的、帶著一絲玩味的嗤笑。
    夕陽徹底沉沒,暮色籠罩了青雲群山。後山石亭的角落裏,陳實抱著他的掃把,守著瓦罐和貢獻點,努力將自己縮進安全的陰影裏。
    然而,命運的齒輪,似乎已在他那被動觸發的“高光”一刻,悄然發生了微不可察的偏轉。
    他那條夢想中純粹的“鹹魚躺平”之路,注定無法再像他期望的那樣,風平浪靜地繼續下去了。好運或者說厄運的漣漪,才剛剛開始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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