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峰頂，瓊台玉砌。
    收徒大典的會場，設在青雲主峰最為開闊的接天坪上。白玉鋪就的巨大廣場在秋日晴空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四周環繞著飄渺的雲海，遠處奇峰聳立，宛如仙境畫卷。
    廣場中心，一座九丈高的測靈石碑巍然矗立，碑身流轉著玄奧的符文，散發出磅礴而內斂的威壓，是整個大典的核心。環繞著石碑，整齊地擺放著數十把紫檀木椅，此刻大半已坐了人，皆是氣息淵深、不怒自威的青雲派長老和受邀觀禮的貴客。
    更外圍，則是黑壓壓的人群，新入門的弟子們身著統一的新袍，帶著憧憬與忐忑，按隊列站好，年輕的麵孔上寫滿了興奮與緊張。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莊嚴肅穆又隱含躁動的氣息，靈氣都比別處濃鬱活躍了許多，混雜著各種法衣熏香、丹藥清冽的味道。
    而陳實，就縮在這片宏大輝煌景象的最邊緣，最不起眼的角落裏。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還沾著幾點昨日沒拍幹淨的泥印的雜役灰袍，手裏緊緊攥著那把禿毛掃把，努力把自己龐大的身軀縮在王麻子等幾個同樣負責外圍清掃的雜役身後，試圖用他們並不寬闊的背脊築起一道卑微的人牆，隔絕來自會場中心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陳實低著頭，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腳前方三尺見方的地麵，仿佛那灰撲撲的石板紋路裏藏著絕世功法。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擂鼓，每一次跳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那測靈石碑散發出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水銀，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更別提那些端坐高台的長老們，即使隔著這麽遠，陳實也能“感覺”到他們身上如同深淵大海般的氣息——那是體感增強被動帶來的模糊預警，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危險！遠離！”。
    他恨不能把自己縮成一團，直接嵌進身後冰冷的石縫裏。低調光環呢？存在感微弱降低呢？怎麽感覺一點用都沒有！他就像一隻誤入恐龍巢穴的土撥鼠，每一秒都是煎熬。
    “都精神點！眼睛放亮！手腳麻利！”王麻子壓低了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指揮著他們這個小隊，“看見落葉就掃！看見雜物就撿！動作要輕！要快！別擋著路！更別弄出大動靜！驚擾了貴人，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生怕哪個不開眼的雜役衝撞了某個路過的內門弟子或者管事。
    陳實把頭埋得更低了，手裏的掃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幹淨得幾乎能照出人影的地麵，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對抗那股無處不在的威壓和抑製住拔腿就跑的衝動上。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架在火堆上烤的鵪鶉，每一根神經都繃到了極致。
    大典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掌門渾厚的聲音響徹廣場，宣講著青雲派的悠久曆史和門規戒律，聽得陳實昏昏欲睡卻又不敢真睡。然後是冗長的祭拜天地、祖師儀式。
    終於，到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新弟子資質測試與登石橋。
    測靈石碑前，排起了長隊。一個個少年少女帶著激動或忐忑的心情上前，將手按在冰冷的碑麵上。
    刹那間，石碑上的符文次第亮起，或熾烈如陽，或溫潤如水，或迅疾如風，映照著測試者緊張而期待的臉龐。每一次光芒亮起，都會引發人群一陣低低的驚歎或惋惜。
    陳實強迫自己不去看那炫目的光芒，隻是機械地、一遍遍地清掃著腳下那塊幹淨得不能再幹淨的地麵，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贖。禿毛掃把劃過石板的沙沙聲，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屬於他自己的聲音。
    輪到那個叫林風的新人了。
    林風，一個身材高挑、麵容俊朗的少年，眉宇間帶著毫不掩飾的傲氣。他是這批新人中公認資質極佳的幾位之一，早已被不少內門長老看好。此刻，他昂首闊步走到測靈石碑前，動作瀟灑地將手掌按了上去。
    嗡！
    石碑驟然爆發出璀璨奪目的青光！光芒之盛，甚至蓋過了之前幾位佼佼者！青光之中，隱隱有風雷之聲激蕩，一股精純而鋒銳的靈力波動擴散開來，引得高台上幾位長老都微微頷首，露出讚許之色。人群中更是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和豔羨的議論。
    “好精純的風雷靈根！”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看來內門又要添一位天才了！”
    林風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磅礴力量反饋，聽著周圍的驚歎，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那份傲然幾乎要化為實質。
    他收回手掌，享受著這萬眾矚目的高光時刻，然後，在執事弟子的示意下，轉身走向測靈石橋——那九級由特殊靈石打磨而成、測試弟子心性與靈力掌控力的石階。
    他信心滿滿，意氣風發。如此天賦，如此實力，這石橋對他來說，不過是踏向更高榮耀的墊腳石！他要一步踏過，用最完美的姿態，向所有人宣告他的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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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深吸一口氣，體內風雷靈力瞬間鼓蕩，周身隱隱有青色電芒流轉。他足尖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帶著一股淩厲的氣勢，朝著第一級石階猛地踏了上去！
    砰！
    一聲悶響！石階紋絲不動。林風臉上傲色更濃，借力就要躍向第二級！
    然而，就在他力量爆發、重心前移、左腳剛剛離開第一級石階，右腳將落未落、全力踏向第二級石階邊緣的那電光火石的一刹那——
    異變陡生！
    或許是剛才測試時靈力爆發過猛，或許是急於求成、力量控製出了細微偏差，又或許純粹是命運的捉弄——林風那灌注了風雷靈力的右腳，落點出現了極其微小的偏移！
    咚！
    他沉重的一腳，沒有完全踩在第二級石階平坦的中心區域，而是踏在了靠近邊緣、一塊似乎本就有些微鬆動的靈玉條石上！
    那塊條石承受了遠超預期的、帶著風雷銳氣的衝擊力，猛地向下一沉！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哢嚓”脆響，條石靠近外側的一端，竟然硬生生地翹了起來！如同被撬動的蹺蹺板，瞬間形成了一個陡峭、光滑的斜麵！
    而就在這翹起的條石下方，緊挨著站著的，正是排在下一位、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一二歲、梳著羊角辮、小臉緊張得發白的小女孩！她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林風的動作，憧憬著輪到自己，完全沒料到腳下的災禍！
    翹起的條石邊緣，帶著一股沛然巨力，猛地撞向小女孩立足的那塊石板！
    小女孩腳下那塊石板受力失衡，也猛地晃動、傾斜！她小小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驚呼聲卡在喉嚨裏，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向後方冰冷堅硬的地麵倒栽下去！而她的腦袋，正對著下方一塊凸起的、棱角分明的基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高台上的長老們，目光如電，瞬間捕捉到了這驚變！但距離太遠，事發又太過突然，饒是他們修為通天，此刻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人群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林風臉上的傲然瞬間化為極致的錯愕與驚恐，他甚至來不及收回自己的腳！
    負責維持秩序的執事弟子臉色煞白，下意識地伸出手，卻根本夠不到！
    小女孩清澈的瞳孔中，倒映著飛速放大的冰冷石棱，充滿了無助和恐懼……
    這一切，都發生在百分之一秒內！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的瞬間——
    一直縮在角落、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胖子陳實，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視線，原本死死盯著自己腳下那塊“安全區”。就在林風踏上第二級石階、腳下石板發出異響的刹那，他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
    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鋼針狠狠刺入骨髓般的冰冷劇痛，毫無征兆地、狂暴地席卷了他的整個後腰和脊椎！
    “嗡——！！！”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高級別的死亡警報！比毒蛇、比失控火球帶來的預警強烈百倍！直衝他的天靈蓋！體感增強被動，在這一刻被催發到了極致！
    危險！危險！致命的危險！就在他前方！
    這股劇痛和警兆是如此猛烈，以至於完全壓倒了陳實對會場大佬的恐懼！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發！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危險是什麽、在哪裏！身體已經在他意識反應過來之前，做出了最原始、最直接的反應——遠離！
    陳實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短促的、驚恐到極點的怪叫：“嗷——！”
    他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肥貓，整個人猛地向後彈跳！同時，雙手下意識地、用盡全身力氣將手裏唯一能抓住的東西——那把禿毛掃把——朝著那股致命警兆傳來的方向，胡亂地、全力地捅了出去！動作笨拙、倉皇到了極點，純粹是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
    他隻想推開那讓他感到致命威脅的東西！隻想離那該死的警兆遠一點！
    就在他向後彈跳、掃把胡亂捅出的同時，小女孩的身體正好向後栽倒，腦袋即將撞上那凸起的石棱！
    時間，空間，在某個詭異的節點上，被陳實這出於求生本能的、狼狽不堪的一跳一捅，精準地串聯了起來！
    那把禿毛掃把，那根被陳實盤得油光水滑、木質還算堅韌的掃把柄，不偏不倚，在陳實後跳之力與胡亂前捅之力的共同作用下，如同被無形之手精確引導，帶著一種近乎荒謬的巧合——
    “篤！”
    一聲沉悶卻異常清晰的輕響。
    掃把柄的末端，恰好、精準無比地、斜斜地卡在了那剛剛翹起的靈玉條石下方，一個極其刁鑽、極其微妙、剛好能承受住條石瞬間下砸之力的支撐點上！
    就像一根恰到好處的楔子，死死地頂住了即將轟然砸落的巨石！
    翹起的條石，被這根突兀出現的、毫不起眼的木棍，硬生生地頂住了下落的趨勢！懸在了半空！
    條石下方，那即將撞上石棱的小女孩，身體已經傾斜到了一個無法挽回的角度。但就因為條石被這千鈞一發的力量頂住，沒有完全砸落，那凸起的石棱與她後腦勺之間，堪堪留出了一線微不足道、卻又足以救命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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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地上，發出一聲痛呼，小臉皺成一團。但她那顆小小的腦袋，卻奇跡般地避開了那致命的石棱，隻是後腦勺在旁邊的平地上磕了一下。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全場死寂！
    所有的聲音——驚呼、議論、風聲、甚至心跳聲——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無數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從四麵八方聚焦而來！聚焦在那塊被一根禿毛掃把詭異頂住的、翹起的靈玉條石上！聚焦在條石下方摔倒在地、驚魂未定的小女孩身上！
    最終，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唰地一下，全部釘在了那個還保持著向後彈跳姿勢、手裏握著掃把另一端、整個人像隻受驚的胖鵪鶉般僵在原地、臉上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剛才發生了什麽”的懵逼與極致恐懼的微胖雜役身上！
    陳實！
    他保持著那個滑稽的、重心不穩的、半後仰的姿勢，一隻手還死死抓著掃把柄。他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如同實質的針，狠狠紮在他的皮膚上！
    高台上那些原本如同深淵般不可測的氣息，此刻仿佛化作了無數座巍峨大山，轟然壓在他的頭頂！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低調…苟住…
    全完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在瘋狂咆哮。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個叫林風的新人，投來的如同淬了毒般的、羞憤欲絕的凶狠目光！
    就在這極致的死寂和萬眾聚焦的頂點——
    “叮！”
    一聲冰冷、機械、毫無感情的係統提示音，如同最後的審判，在他空白一片的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極端應激環境，被動技能體感增強，臨時超頻運轉。基於宿主本能反應，成功化解一次潛在致命危機，非針對宿主。獎勵發放：應急反應速度永久+5。】
    看著眼前那行冰冷的光幕，陳實眼前一黑，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當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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