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孽海花7命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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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郊外小院,情潮退去。桂英慵懶地靠在王仲平汗濕的胸膛,指尖習慣性地滑向他心口,卻隻觸到一片空蕩的皮膚。她猛地抬頭:“仲平?你的玉佩呢?”
王仲平心髒驟停,隨即故作懊惱地皺眉,手指在胸前摸索:“許是…繩子舊了,磨斷了?該死,丟哪兒了…我回去再好好找找。”他不敢看桂英清澈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疑惑,匆忙起身穿衣。
自此,他找到了一個畸形的平衡點。在桂英處,他飲酒聽琴,直至爛醉如泥。回到侍郎府,便一頭栽倒,省去了與婉兒同房的煎熬,也免去了更多虛情假意的表演。酒氣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然而,常在河邊走,終有濕鞋時。又一次深夜醉歸,崔貴陰沉著臉堵在了女兒院門前。
“王魁!你將婉兒置於何地?!”怒喝如雷。
婉兒慌忙衝出,撲到父親麵前:“爹!夫君待我極好!百般嗬護,萬般疼愛,您看!”她急切地舉起頸間玉佩,“這是他從不離身的命脈,都贈予女兒了!”
崔貴的目光如淬毒的冰錐,死死釘在那枚玉佩上!玉質,祥雲紋,側麵那個幾乎磨平的“宗”字暗刻——這分明是他當年送給結義兄弟王師宗次子的滿月禮!王師宗…王家…滿門抄斬!
驚雷在崔貴腦中炸響!眼前這個“賢婿”,哪裏是什麽寒門王魁?他是王家餘孽——王仲平!自己竟引狼入室,認賊作婿!
殺機瞬間盈滿崔貴渾濁的雙眼!枯手按向腰間短匕!然而,女兒望向王魁那充滿愛戀依賴的眼神,像一道無形的枷鎖。他強壓滔天恨意,從齒縫擠出一聲冷哼,拂袖而去,留下一個陰鷙如毒蛇的背影。
王仲平渾身冰冷,酒意化作冷汗。崔貴眼中那赤裸的殺意,讓他如墜冰窟。難道他知道了?!
此後,殺機如影隨形。
一次“打獵”約會,冷箭破空,幾乎洞穿王仲平胸膛!桂英看著受傷的王仲平,心急如焚!她大喊救命,見人就就攔,沒成想竟然攔下了崔婉兒昔日定親對象洪洛。
洪洛因深愛婉兒,見婉兒喜愛著王仲平選擇成全,本欲黯然離京,卻被焦桂英攔下求助。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求求你!”焦桂英跪地抓住洪洛的衣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遍一遍的說著“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相公!”
洪洛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驚訝的張大了嘴!這這怎麽是王仲平,再看了看焦桂英!問道“他是你相公?”
“恩”桂英回答堅決。
洪洛一下子啥都明白了!
王仲平在醫館醒來,麵對洪洛,尷尬萬分。他支開桂英,編織謊言:桂英乃我原配發妻,洪州邊陲屢遭兵變,我家破人亡夫妻失散,我還以為她早就已經死了!沒想到我高中狀元傳天下,她便找上門來。可我已經娶了婉兒,實屬無奈,懇請洪洛為婉兒著想,保守秘密。
洪洛無奈隻好沉默應下。
謊言終被婉兒撞破。那不屬於她的氣味,還有明明不合自己口味還被帶回來的桂花糕!婉兒此刻的心情翻湧的潮水,五味雜陳。嫉妒、憤怒、失望與痛苦如尖銳的銀針,狠狠紮進她的心間。曾經對丈夫的信任轟然崩塌,她滿心都是被背叛的屈辱,像是被人當眾撕開了遮羞布。
當她提著桂花糕找洪洛求助,一句“你怎麽知道了”才發現洪洛原來早就知道了,這無疑是在她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那種被親近之人欺騙、隱瞞的感覺,讓她陷入更深的絕望與迷茫。她或許會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身邊的人都在瞞著她,孤立無援的孤獨感將她緊緊包圍,內心對丈夫的怨恨也愈發濃烈,同時對洪洛的行為也充滿了失望與不解 。
可是洪洛告訴她,替王魁隱瞞隻是想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婉兒內心這才好受了一些!可是她應該怎麽辦?怎麽麵對王魁呢?
“你必須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否則她就真的失去了王魁!”
洪洛費了一番周折,終於打聽到了桂英的住所。崔婉兒得知消息後,便迫不及待地上門找桂英。
崔婉兒見到桂英,趕忙甜甜地叫了聲“姐姐”,那聲音裏帶著幾分討好又有幾分委屈,堂堂相府千金為了王魁,姿態低到了塵埃裏。她滿眼懇切地說道:“姐姐,我和您一樣,都是愛魁哥的,也都是為了魁哥好啊。今日我能找到這兒,紙終究包不住火,相信要不了多久,我爹也能找到。到時候,難免會生出許多事端。”她的眼神裏滿是擔憂和急切,似乎已經預見了即將到來的風暴。
桂英聽了,神色平靜,隻是淡淡地讓婉兒回去,稱自己自有主張。
待崔婉兒離開後,春香忍不住問桂英:“姐姐,您真要退出嗎?”桂英目光堅定,緩緩說道:“春香妹,我得先幫丈夫完成複仇大計。等大仇得報,再與他續前緣,求得我應得的名分。”春香皺著眉頭,滿臉擔憂地提醒道:“姐姐,就怕那王仲平娶了別人後,來個死不認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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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英輕輕一笑,從懷中取出那根發簪,認真地說道:“春香妹,你覺得我們是無媒無證私下苟合嗎?這根發簪可是王仲平家的傳家之寶。”春香眼睛一亮,說道:“若是要告他,有這發簪為證,他想賴也賴不掉!”桂英眼神裏滿是信任,說道:“我始終相信我跟王仲平會恩愛有加、至死不渝,絕對不會有對簿公堂的一天。”
另一邊,王魁回到了侍郎府。崔婉兒滿心歡喜地將改了多次的衣服拿給王魁試穿。然而,衣服穿在王魁身上還是大了。王魁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你好像不想做給我穿似的!”
婉兒聽了此話頓時尷尬不已!
丫頭急匆匆地送了封信進來。王仲平一看信的內容,臉色瞬間大變,心中隻想著桂英要走,他必須去攔住她。他心急如焚,絲毫沒察覺到這又是相爺設下的圈套。
暮色如血,漫過小院的青磚。焦桂英將最後一件素衣塞進行囊,木簪綰住的發髻散落幾縷碎發,垂在蒼白的頸側。春香抱著包袱欲言又止,柱兒蹲在門檻上磨著柴刀——刀刃寒光隱隱,映著門縫外驟然逼近的玄色錦靴。
“吱呀”一聲,院門被猛力撞開!
王仲平逆光立於階前,官袍下擺沾滿塵泥,胸口劇烈起伏:“你當真要走?!”
桂英指尖一顫,目光掠過春香與柱兒。二人惶然搖頭,春香拽著柱兒衣角低語:“我們去十裏亭等姐姐……”門扉合攏的刹那,王仲平反手扣死門栓,鐵鎖“哢噠”墜落,像斬斷退路的鍘刀。
“今日不把話說明白,休想踏出這門!”他攥住她手腕,力道幾乎捏碎骨節,
“你是不是對我這樣的安排有什麽不滿,可以攤出來跟我商量啊”看到桂英什麽也不說隻是搖頭,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問道“你是不是有難言之隱,是不是有人逼迫你”
“沒有,我隻是希望你完成你的複仇大計,我不要你為我分心”
“複仇歸複仇,愛你歸愛你,這分明是兩回事!怎麽會分心呢!”
“你讓我走吧”說完桂英直奔大門!卻怎麽也打不開
仲平趕緊一把抱住桂英“這算什麽,我不想要糊裏糊塗莫名其妙就失去你,就像我王氏一門死的不明不白!”
“桂英,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這打不開的門讓桂英一下子有些心慌她回頭卻看到滾滾濃煙席卷而來。仲平!仲平!快跑!火!
熊熊烈火肆虐著,熱浪撲麵而來,兩人在火中拚命掙紮,生死懸於一線。
而在十裏亭等待桂英的柱兒和春香,遠遠看到了濃煙。他們心中一驚,意識到情況不妙,趕忙朝著濃煙的方向奔去。趕到時,他們拚盡全力,才將被困在火中的桂英和王魁救了出來。
劫後餘生,桂英和王魁相擁在一起,他們不知道這段被命運捉弄的感情,在未來還會經曆多少風風雨雨,但此刻,他們隻願緊緊相依,共同麵對未知的一切。而那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陰謀與算計,正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悄然收緊……
醫館內,老大夫診脈後的一句話,如甘霖灑在王仲平焦枯的心田:“恭喜恭喜,夫人懷孕已兩月有餘。”
狂喜瞬間淹沒了仲平!他要當爹了!他與桂英血脈的延續!這黑暗中的一線天光,幾乎讓他落下淚來。他更頻繁地前往小院,手掌小心翼翼覆上桂英依舊平坦的小腹,感受著那微弱卻真實的希望。
崔貴久攻王仲平不下,毒牙轉向桂英!那日桂英出門采買嬰孩布料,暗巷中寒光驟起!若非王仲平與丁寶柱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饒是如此,桂英小腹受創,雖胎兒僥幸保住,也嚇得王仲平魂飛魄散。
想著近日發生的種種,王仲平越發的心慌!他能感受黑暗裏有股力量要將他滅亡,或許是他的仇家已經發現了他!他在明處,仇家在暗處!他必須要安排桂英離開!
前腳送走了大夫,回頭就看到春香坐在那兒,雙手抱胸,那架勢像要興師問罪!
仲平好言“春香姐”
春香杏眼圓睜,臉頰因憤怒漲得通紅,指著王仲平的手指微微顫抖,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抱怨:“別叫得那麽好聽,你這個白虎星,你這個喪門星!”她胸膛劇烈起伏著,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熊熊燃燒的怒火,“打從桂英姐沾上你開始,就像活鬼纏身,怎麽狗屁倒灶的事情全叫她遇上了。你說,你到底還要把我們害到什麽地步?”
王仲平身形一震,俊朗的麵容瞬間變得慘白,眼中滿是痛楚與無奈。他向前跨出半步,卻被春香惡狠狠的眼神逼得停住腳步。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與懇切:“春香,你這樣指責我太不盡人情。”他雙拳緊握,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我有今天的遭遇,是我心甘情願的嗎?桂英是我心愛的女人,我怎麽會去害她呢?”話語裏藏著深深的委屈,仿佛在向全世界訴說自己的無辜。
“她!說得倒好聽!”春香冷笑一聲,那笑聲尖銳刺耳,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劃破寂靜的空氣。她一步一步逼近王仲平,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桂英姐是你心愛的女人?”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嘲諷與憤怒,“你把你心愛的人藏在這荒郊野外,見不得人,還得陪著你擔驚受怕,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她腦海中不斷閃過桂英擔驚受怕的模樣,心中的怒火愈發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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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平眉頭緊皺,滿臉焦慮,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他急切地解釋道:“所以我才一直勸告你們離開臨安城啊!”他的眼神中滿是擔憂,生怕春香做出什麽衝動的事,“這裏太危險了!”
“哼!”春香雙手抱胸,下巴高高揚起,眼神中滿是不屑,“你怎麽不叫崔婉兒離開臨安城?依我看,你的侍郎府就安全得很,不如讓桂英姐搬進去好了!”話語裏充滿了諷刺,字字句句都在控訴王仲平的不公。
王仲平神色慌亂,支支吾吾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心中滿是糾結,既擔心桂英的安危,又害怕激怒崔貴,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什麽時候才是時候?”春香突然暴喝一聲,猛地拍向身旁的破桌,桌麵上的灰塵簌簌掉落。她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你有時間拖拖拉拉,我們可沒有命跟你耗下去!”她一步上前,死死揪住王仲平的衣領,“姓王的,我今天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今天你要不給我個滿意的交代,那就來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她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為了桂英,她不惜一切代價。
王仲平被勒得麵色漲紅,卻不敢掙紮,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什麽是滿意的交代?”他心中充滿了恐懼,不知道春香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我要你立刻還桂英姐原配的名分!”春香鬆開手,後退一步,眼神堅定地看著王仲平,“然後馬上把她接回侍郎府!”她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這是王仲平必須完成的使命。
王仲平神色凝重,聲音發顫:“那什麽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他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隱隱猜到了春香的計劃。
春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言下之意是不想給我個交代?”她雙手叉腰,眼神中充滿了威脅,“好,別逼我!我知道你們忌憚的都是崔貴,可我就不信事情一張揚開來,崔貴當真就殺了你,讓女兒變成寡婦!我打算去麵見崔貴,拆穿一切!他果真殺了你,我也認了,那就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她越說越激動,眼中的瘋狂愈發明顯。
王仲平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抓住春香的手腕:“可是你無憑無據,崔貴也不一定會相信你!”他的聲音急促而慌亂,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地滾落。
春香用力甩開王仲平的手,眼神中滿是輕蔑:“你別忘了,你還有一隻發簪在桂英姐手裏!”提起發簪,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仿佛握著王仲平的命脈。
王仲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中滿是驚恐:“春香,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是會鬧出人命的!”他深知發簪一旦曝光,自己必死無疑,這確實是他的命脈!王仲平心中充滿了絕望與恐懼。
“誰說我跟你鬧著玩?”春香眼神冰冷,語氣堅定,“我真的會拿你的發簪昭告世人,焦桂英才是你的原配!”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仿佛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王仲平連連搖頭,聲音帶著哭腔:“春香,你聽我說,這隻發簪是我傳家之寶。是可以證明我就是真正的王仲平,如果你拿去告發世人,不止崔貴會殺了我,任誰都可以要我這個欽命要犯的命!”他心中充滿了絕望,不斷地祈求春香能夠回心轉意。
春香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信任:“這個時候你什麽借口都說得出來,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就算是真的那更好,我就是要你馬上解決問題!”她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王仲平的任何解釋。
王仲平無奈地歎了口氣,眼中滿是疲憊:“問題我一定會解決,可是你要給我時間呀!”他心中充滿了無奈與痛苦,卻又無能為力。
“眼下已經是危機四伏,朝不保夕,誰給我們時間?”春香怒目圓睜,聲音尖銳,“你現在要是不馬上解決問題,說不準今晚又有人殺進門來!”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仿佛已經看到了危險正在逼近。
王仲平咬了咬牙,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好!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留在這裏保護你們!”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好桂英和春香,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春香冷哼一聲,眼中滿是嘲諷:“你能保護得了幾天,你能留一輩子嗎?橫豎都是死,豈能讓你置身事外。我一定會把你拖下水,大家要死就死在一塊,姓王的,春香大姐我說得到做得到!”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恨意,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出來。
簪尖寒光,直指王仲平咽喉!他臉色慘白,如墜冰窟。一旦發簪現世,他就是欽命要犯王仲平,死路一條!
拿回發簪,成了迫在眉睫的死命令!
他躺在桂英身邊輾轉反側,他想直接問桂英要,可是那是定情物!桂英肯定會誤會的!
他想偷拿,指尖顫抖著剛伸出,被見桂英夢中驚恐的叫官人!噩夢醒來的桂英很是安心,她哭著說有官人在身邊就好!有發簪陪著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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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那夜,他因在桂英處盤桓太久,歸府時麵對的是崔婉兒積蓄已久的怨怒風暴。爭吵激烈,婉兒哭喊:“我再也不信你了!除非你對菩薩發誓!若負我,天打雷劈,王家斷子絕孫!”她拽著他衝進佛堂,指向正中觀音畫像。
王仲平被推跪在蒲團上,帶著破罐破摔的憤懣抬起頭——刹那間,神魂俱裂!
那畫像…那絹帛的質地,那曆經歲月卻依舊清晰的獨特暈染技法,尤其是畫像左下角,那方小小的、邊緣已有些磨損的“拙政園王氏敬奉”的朱砂鈐印…這分明是他王家舊宅拙政園中,母親晨昏定省、日日虔誠焚香供奉的那幅傳家觀音像!是王家被抄沒時,他以為早已毀於兵燹或流落無蹤的遺物!它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高高懸掛在仇人崔貴的家中佛堂之上?!
“啊——!”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王仲平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他雙手死死抱住頭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瘋狂地膨脹、炸裂!眼前瞬間一片血紅!刑場上親人們滾落的頭顱、噴濺的鮮血、小侄兒稚嫩驚恐的哭喊…與眼前這莊嚴肅穆的觀音像、與崔婉兒淚眼婆娑卻寫滿怨恨的臉、與崔貴那張虛偽陰鷙如同惡鬼的麵孔…瘋狂地重疊、撕扯、互相吞噬!
隻一瞬,王仲平身子倒下,脖頸間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青蛇,嘴巴大張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雙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渾濁的眼珠布滿血絲,向上翻起,隻剩眼白,偶爾微微顫動,仿佛在做最後的掙紮。
見此場景嚇得婉兒和崔夫人趕緊掐人中搶救,喂水!終於王仲平平順了呼吸,人的氣色也好了很多!
他猛地撞開驚呆的婉兒和崔夫人,如同瘋獸衝出佛堂……
認賊作父!娶仇為妻!日夜與滅門仇人的女兒同床共枕,曲意承歡!自己竟活得如此荒唐!如此肮髒!如此…罪孽深重!
“老天爺——!!”他癲狂般地嘶吼,聲音扭曲變形,“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到地獄最底層才甘心?!是不是非要我王仲平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你才痛快?!啊——?!”他猛地從地上彈起,像一頭徹底瘋魔、痛極狂怒的困獸,狠狠撞開被嚇呆的崔婉兒和聞聲趕來的崔夫人,跌跌撞撞衝出佛堂,身影沒入外麵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冷風如刀,刮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王仲平在無人的長街上狂奔,直到肺葉如同破風箱般嘶鳴,力竭地跪倒在地,劇烈地幹嘔,膽汁混合著血絲的苦水湧出喉嚨。恨意如同最毒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髒,勒得他無法呼吸。不能亂!王仲平!你不能亂!他指甲深深摳進掌心,鮮血淋漓,用劇痛強迫自己冷靜。崔貴還沒動手,說明他投鼠忌器,顧忌婉兒!婉兒…現在反而是他王仲平在虎穴中唯一的護身符!他必須回去!必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必須繼續扮演那個深情的、偶爾會犯渾的女婿!
為了活下去!為了報仇!他必須回到那個地獄!回到仇人女兒的身邊!強顏歡笑,虛與委蛇,甚至…同床共枕!巨大的荒謬感和自我厭棄感幾乎將他吞噬。他仰起頭,對著漆黑無星的夜空,發出似哭似笑、如同夜梟哀鳴般的嗚咽:“賊老天!你想看我死?想看我崩潰?我偏要活!我要活得比誰都清醒!比誰都長久!我要親眼看著崔貴滿門…血債血償,死無葬身之地!
複仇的毒火燒盡最後一絲猶豫。他找到已收為心腹的小六子,神情悲絕:“小六,本官大難臨頭!我那前妻…拿著當年一支舊簪,欲告我停妻再娶,攀附相府!若簪子落到相爺手中,丟官罷職都是輕的,恐項上人頭不保!”他緊握小六子肩膀,眼中是走投無路的絕望,“此事機密,不能假手他人!隻能…隻能悄悄取回!”
小六子熱血上湧,拍胸脯保證:“恩公放心!包在我身上!絕不傷夫人分毫!”
是夜,笨拙的黑影潛入小院。春香靈覺敏銳,最先驚覺,她廚房提著刀衝了出來!看到蒙麵的小六子,高呼“有賊!”
小六子,快速搶過春香手中的菜刀,並比上了春香的脖子!桂英一看,急忙交出手上所有值錢的物件!以求放了春香!小六子一看,沒有發簪!他直接點出要發簪!
春香立即反應過來厲聲示警:“桂英姐!他是衝發簪來的!你不能給他,快帶著發簪跑啊!”
如此情景,桂英怎麽可能離開!她拿出發簪,要黑衣人放了春香!春香脫離了黑衣人的控製!桂英一隻手拿著發簪,另一隻手趁著黑衣人不注意,一把扯掉了黑衣人的麵紗!眼看暴露,黑衣人奪過發簪,並快速踹了一腳桂英!眼看桂英姐受傷害倒地……
“桂英姐——!”春香目眥欲裂!看到那洶湧的暗紅,守護千年的執念與姐妹情深的怒火焚盡理智!她不顧一切撲向嚇懵的小六子!
“滾開!”小六子本能揮刀亂舞!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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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菜單深深沒入春香左胸下方
時間凝固。春香身體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鮮血如怒放的紅罌粟,在她衣襟上急速蔓延。
“春香——!”桂英撕心裂肺的哀鳴被劇痛扼住。
小六子魂飛魄散,哭嚎著逃離。
丁寶柱赤腳衝入,肝膽俱裂!他先撲向血泊中的春香。
“柱…哥…”春香氣息奄奄,渙散的目光艱難轉向幾步外血泊中的桂英。姐姐…白素貞…終究…沒能護住你…護住你的孩兒…賭約…敗了麽?
遺憾如潮。
也好…這一世…你愛過痛過…不像我上一世的忘字心中繞…這一世柱兒對我一片癡心最後他一人孤寂…… 她想起柱哥笨拙的仙女木雕…嘴角艱難地、微弱地揚起。值了…
她用盡最後力氣,抓住丁寶柱染血顫抖的手,氣若遊絲,字字染血:
“柱兒,你的臉好帥,柱兒,你的肩膀好暖,柱兒……,柱兒…照…顧好…桂英姐…帶她…走…遠…遠…的…” 手中的仙女像掉落。瞳孔中最後一點牽掛的光,徹底熄滅。一滴血淚,滑落眼角。
九天之上,雲霧翻湧。
南海紫竹林,觀音手中淨瓶微傾,一滴楊枝甘露墜入凡塵,化作冷雨灑落。她低眉垂目,一聲輕歎穿透雲層:“癡兒…情劫未破,反添殺孽…這一局,終究…”
酆都鬼府,正批閱文牒的鍾馗猛地擲筆!判官筆在案上彈跳,墨汁濺汙生死簿。他虯髯戟張,怒目圓睜,周身鬼氣森然勃發:“崔貴!王仲平!爾等造此孽債,害我義妹流產,青兒(春香)魂落!待爾等魂魄入地府,看某家不將爾等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吼聲震得孽鏡台嗡嗡作響。
淩霄寶殿,玉帝麵無表情地俯視著觀天鏡中人間慘劇。鏡光映著他冰冷的眸,無悲無喜,隻有天道運轉的漠然。他指尖在禦案上輕輕一叩,鏡中畫麵流轉,最終定格在焦桂英蒼白如紙、失去生機的臉上,旋即鏡麵歸於混沌。“賭約…將終。” 冰冷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春香——!!”丁寶柱的悲吼與桂英漸弱的哭泣,撕裂了京城的夜。染血的桂花銀簪滾落在地,燭光下寒光刺目,浸透了未出世孩兒的血和守護者的魂。
侍郎府內,王仲平好不容易哄睡了崔婉兒,立刻尋到躲藏在柴房、瑟瑟發抖的小六子。得知“春香受傷”,不詳的預感攫住心髒!他必須要快速跟娘子解釋!他快速奔至郊外小院,隻聞院內一片死寂。
鄰家老婦抹著淚:“造孽啊…昨兒夜裏…春香姑娘…沒了…王娘子她…小產了…孩子沒保住…”
“小產?!”王仲平如遭五雷轟頂!“那娘子身子好嗎?”他踉蹌著撞開房門。
屋內空蕩冷清。床上,散落著幾件縫製了一半的、柔軟細小的嬰孩衣裳,一隻嶄新的撥浪鼓靜靜躺在枕邊,鮮豔的紅漆刺痛了他的眼。
王仲平顫抖著拿起那隻撥浪鼓,輕輕一晃。
“咚…咚咚…”
空洞的聲響在死寂的房間裏回蕩。
他噗通跪倒在床前,將撥浪鼓死死按在心口,仿佛那是他失去的骨血。巨大的悲慟和滅頂的絕望終於衝垮了所有堤防,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肩膀劇烈聳動,發出野獸般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孩子…我的孩子…喊一聲爹…你喊一聲爹啊…命脈…我的命脈啊…” 淚水洶湧而出,混著心頭的血,滴落在撥浪鼓鮮紅的鼓麵上,暈開一片更深的、絕望的暗紅。那象征王家血脈與情緣的“命脈”,終究以最慘烈的方式,吞噬了他血脈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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