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孽海花21 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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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門緩緩開啟,鐐銬的拖曳聲在肅穆的金鑾殿上顯得格外刺耳。王仲平——或者說,那個頂著“王魁”之名的新科狀元——被兩名禦前侍衛押解著,一步步走向那象征著至高皇權的禦座。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冰冷的鐐銬磨蹭著腳踝,卻遠不及他內心被仇恨與希望反複灼燒的痛楚。
龍椅上,年輕的皇帝眉頭緊鎖,手中攥著兩份截然不同的奏折。一份來自右相崔貴,字字句句如淬毒利刃,要求將“欺君罔上、叛國逆賊之後”王仲平即刻處斬,以儆效尤;另一份則來自左相寇恒與金國特使完顏基的聯名陳情,力陳王仲平忍辱負重、為父伸冤的苦衷,懇請重審此案。而最令皇帝心驚的是,這個即將被處決的“欽犯”,竟是他親自點中的狀元郎王魁!一個有如此才華之人,為何甘冒奇險,以假身份應試?這背後的冤屈,隻怕深如淵海。一絲探究與疑慮,壓過了帝王固有的威嚴。
“罪臣王仲平,叩見陛下。”王仲平的聲音帶著鐐銬的沉重,卻異常清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他抬起頭,目光如炬,直射向禦座旁那個他恨入骨髓的身影——崔貴。
崔貴早已按捺不住,未等皇帝開口,便迫不及待地踏前一步,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偽善與刻骨的陰狠:“啟奏陛下!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此獠狡辯!”他一揮手,早已候在殿外的丁寶柱和一個顫巍巍的老者被帶了上來。丁寶柱眼神閃爍,不敢看王仲平;那老者則一臉麻木。崔貴高舉著那支在陽光下閃著冰冷光芒的發簪——王家的傳家信物,亦是王仲平身份的致命證明。“陛下請看!此乃王家逆賊王詩鬆家傳之物,鐵證如山!王仲平,便是那叛國逆賊之後!其化名王魁,欺瞞聖上,竊取功名,罪無可赦!老臣懇請陛下,依律嚴懲,即刻斬決,以正國法!”
皇帝的目光掃過那支簪子,又落在王仲平身上,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王仲平,崔相所言人證物證俱在,你,認罪否?”
王仲平挺直了脊梁,那被鐐銬束縛的身軀此刻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無視崔貴那惡毒的目光,朗聲道:“回稟陛下!不錯,臣正是王詩鬆之子,王仲平!臣甘冒欺君之罪,以‘王魁’之名應試入仕,非為榮華富貴,隻為潛入這龍潭虎穴,明查暗訪,揪出當年構陷我王家滿門、通敵叛國的真正元凶巨惡!”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崔貴臉色劇變,仿佛被當眾揭開了最深的瘡疤,他厲聲打斷,聲音因急切而顯得有些尖利:“陛下!王仲平這是血口噴人,妄圖脫罪!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他信口雌黃,胡言亂語?若無實據,此等汙蔑朝廷重臣之言,實不足采信!恭請陛下明鑒,莫要受此奸人蠱惑!”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狠狠剜向王仲平,心中卻因對方那斬釘截鐵的氣勢而掠過一絲強烈的不安。
“要證據?”王仲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決絕意味的弧度,仿佛早已等待這一刻,“陛下!罪臣自知身份暴露,死罪難逃,但求在死前,將真相大白於天下!請陛下即刻派人,前往罪臣府中書房。書房內有一幅觀音畫像把它取來一切自有分曉!”
“陛下!臣……”崔貴心頭猛地一沉,一種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阻止,但左相寇恒早已搶先一步,聲音洪亮而堅定:“陛下!臣寇恒願親自前往搜查,以證真偽!請陛下恩準!”
皇帝的目光在寇恒的堅毅和崔貴那掩飾不住的慌亂之間掃過,心中天平已然傾斜:“準奏!寇卿速去速回!”
寇恒領命,帶著親信如風般衝出大殿。殿內的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崔貴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死死盯著殿門方向,又驚疑不定地看向一臉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解脫般笑意的王仲平。那笑容讓他心驚肉跳!他腦中飛速旋轉,試圖找出任何一絲翻盤的可能,卻隻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時間仿佛被拉得無比漫長。終於,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寇恒去而複返,手中捧著一個看似普通的畫軸,神情肅穆,步伐穩健。
王仲平看到畫軸,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那是父親書房裏唯一沒被崔貴焚毀的遺物,承載著最後的希望。在皇帝和所有朝臣的注視下,他接過畫軸,手指在卷頭處靈巧地撥動一個極其隱蔽的機括。隻聽一聲輕微的“哢噠”聲,卷軸頂端裂開一道縫隙。王仲平小心翼翼地從中抽出一封折疊整齊、邊緣已有些泛黃的信函。
太監將信函呈給皇帝。皇帝展開信紙,目光掃過那熟悉的字體和刺目的私印,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信中的內容,字字句句如同毒蛇,坐實了通敵叛國的滔天大罪!他猛地一拍龍案,怒發衝冠:“崔貴!你自己看看!!”
那封致命的密函被狠狠摔在崔貴腳下。崔貴顫抖著手撿起,隻掃了一眼,便如遭五雷轟頂!那確確實實是他親筆所書、蓋有他私印的通敵密函!他明明記得當年王詩鬆死後,他派人將王家所有文書字畫付之一炬……這……這怎麽可能?!“老天……你這是要亡我啊!”絕望的呐喊在他心中嘶吼。但求生的本能讓他瞬間做出反應,他猛地抬起頭,臉上強行擠出被誣陷的悲憤:“陛下!這……這分明是王仲平處心積慮,早就偽造好來陷害老臣的罪證啊!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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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怒極反笑:“偽造?崔貴!這上麵是你的筆跡,你的私印!鐵證如山,你還敢狡辯?!”
崔貴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急急辯駁:“陛下!王仲平是臣的女婿!他在臣府中多年,對臣的筆跡了如指掌,臨摹偽造易如反掌!至於私印……定是他趁臣不備,竊取拓印!這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的圈套!陛下,您想想,他說的那個金國大將尹達海,早已戰死沙場,死無對證!他為何不找個活人來與老臣對質?!”他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試圖用“死無對證”來攪渾水。
王仲平冷笑一聲:“崔貴,你這番狡辯,不覺得太過牽強附會了嗎?”
“是你說的太牽強!”崔貴厲聲反駁,仿佛聲音越大就越有道理,“尹達海死了,你死無對證,便想用這偽造的書信定老夫的罪?癡心妄想!”
“要活的人證?”王仲平眼中精光爆射,猛地轉向禦座,聲音斬釘截鐵:“陛下!人證就在殿外!請陛下傳右相府總管——崔安,上殿作證!”
“崔安?!”這個名字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崔貴頭頂!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隻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崔安!他最信任、知曉他所有陰私秘密的總管!他怎麽會……他怎麽敢?!巨大的恐慌和難以置信的背叛感讓崔貴渾身劇震,幾乎站立不穩。完了……他腦子裏隻剩下這兩個字。
“傳崔安上殿!”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崔安佝僂著身子,戰戰兢兢地走進大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埋得極低,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草……草民崔安,叩……叩見皇上。”
皇帝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他:“崔安!你身為右相府總管多年,朕問你,右相崔貴,可有通敵叛國之舉?!”
崔安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麵如死灰、眼神如同毒蛇般盯著自己的崔貴,又飛快地低下頭,巨大的恐懼幾乎讓他窒息。但想到焦桂英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怨毒目光和王仲平許諾的一線生機,他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了!他伏在地上,帶著哭腔喊道:“回……回皇上!相爺……相爺他……他確實曾與金國大將尹達海私通密函!那封密函……後來落在了都統治王詩鬆大人手裏!相爺……相爺為了滅口,才……才先下手為強,誣告王詩鬆大人通敵叛國,請旨……將王家……滿門抄斬啊!”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喊出來的,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
“轟!”整個金鑾殿徹底炸開了鍋!皇帝震驚得從龍椅上微微前傾!這比密函本身更令人驚駭!這是來自崔貴最親近心腹的致命一擊!
“崔安——!!”崔貴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目眥欲裂,所有的偽裝和鎮定在瞬間崩塌,隻剩下最原始的憤怒和絕望,“王魁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你這忘恩負義的狗奴才!竟敢如此誣陷老夫!說!!”他恨不得撲上去將崔安撕碎。
崔安被這聲怒吼嚇得魂飛魄散,縮成一團,聲音更加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被逼到絕境的坦白:“王魁……沒……沒給我什麽好處……我……我隻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相爺……您……您欺得了人,欺得了己……可欺不了這朗朗青天,欺不了那……那滿殿的神佛鬼魅啊!”他語無倫次,卻字字誅心。
“住口!你這叛主的畜生!”崔貴暴跳如雷,狀若瘋魔。
左相寇恒冷眼旁觀著崔貴的失態和崔安那發自肺腑或者說恐懼至極)的控訴,知道時機已到。他踏前一步,聲音沉穩有力,如同定海神針:“陛下!是非曲直,已漸明朗。然欲知通敵詳情,金國特使完顏基將軍,正在殿外候傳。金使親曆和談,其言或可一錘定音!懇請陛下宣召!”
皇帝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宣金國特使完顏基上殿!”
金國特使完顏基,身著金國官服,龍行虎步,氣宇軒昂地步入大殿。他先向皇帝躬身行禮,姿態不卑不亢:“金國特使完顏基,拜見大宋皇帝陛下!”
“完顏將軍平身。”皇帝抬手,目光如炬,“將軍乃當日宋金和談要人,朕有一事相詢。當年交換戰俘與叛臣叛將名錄,可有……漏網之魚?”皇帝問得含蓄,但指向已極明。
完顏基站直身體,目光炯炯,聲如洪鍾:“回稟陛下!確有漏網之魚!”他頓了頓,環視大殿,目光在王仲平身上停留一瞬,帶著深切的同情,最後牢牢鎖定在麵無人色的崔貴身上。“本將軍在整理我金國陣亡大將尹達海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封尚未寄出的密函!此函乃大宋叛臣所寫,內容涉及軍機要務!本將軍深明大義,當即將此密函交給了貴國都統治——忠勇正直的王詩鬆將軍!本將軍相信,王將軍定會將其上達天聽,嚴懲叛國者!”
皇帝追問道:“完顏將軍可曾看清密函內容?可知那通敵叛國之臣,究竟是誰?!”
完顏基猛地抬手,食指如戟,帶著金國武士的剛烈與不容置疑的正義感,直直指向禦階之下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大殿之上:“就是他!大宋當今右宰相——崔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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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這一指,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的證據鏈條瞬間閉合!人證崔安)、物證密函)、旁證完顏基)環環相扣,鐵證如山!
崔貴隻覺得眼前一黑,雙腿再也支撐不住那肥碩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噗通”一聲癱軟在地!豆大的汗珠從灰敗的臉上滾滾而下,嘴唇哆嗦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辯解的聲音。完了……徹底完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在今日徹底崩塌。
皇帝看著癱軟在地的崔貴,眼中再無半分疑慮,隻剩下冰冷的厭惡和帝王之怒:“崔貴!金國特使親口指證!你還有何話說?!難道王仲平身陷囹圄,還能買通金國特使為你作假證不成?!”
“我……我……”崔貴癱在地上,如同離水的魚,徒勞地張著嘴,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任何狡辯在此刻都顯得蒼白可笑,徒增笑柄。
完顏基轉向王仲平,虎目含悲,帶著深深的歉意與敬佩:“王賢侄……本將軍實在未曾想到,當日交予令尊的那封密函,竟成了……成了催動王家滅門的禍引!是本將軍……對不住你們王家啊!”他對著王仲平鄭重地拱手致歉,隨即又轉向皇帝,言辭懇切:“大宋皇帝陛下!王詩鬆將軍一門忠烈,戰功彪炳,卻慘遭奸佞構陷,滿門蒙冤!王仲平忍辱負重,化名王魁,隻為替父伸冤,揭發國賊!其欺君之罪,實乃情非得已,其誌可嘉,其情可憫!懇請陛下,念其一片赤誠孝心與為國除奸之大功,赦免其罪!”
左相寇恒亦適時上前,慷慨陳詞:“陛下!王詩鬆將軍忠勇無雙,王仲平孤身犯險,九死一生,終使沉冤得雪,國賊伏法!其情可憫,其罪可恕,其功可居!老臣懇請陛下,法外施恩,赦免王仲平欺君之罪!”
皇帝的目光掃過癱軟如泥的崔貴,看過悲憤填膺的完顏基,看過懇切求情的寇恒,最後落在那個跪在殿中、鐐銬加身卻挺直脊梁的青年身上。此刻的王仲平,早已淚流滿麵,那淚水混雜著積壓多年的血淚悲憤、昭雪沉冤的巨大狂喜,以及對逝去親人的無盡哀思。他緊咬著牙關,身體因極致的情緒而劇烈顫抖。
皇帝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帝王的決斷化作一聲長歎,隨即是洪亮而威嚴的聲音:
“準完顏將軍與寇卿所奏!王仲平欺君之罪,情有可原,特旨赦免!”
“追封王詩鬆為護國大將軍,享太廟祭祀!”
“王仲平恢複本名,其功名予以保留,著即擢升為兵部尚書,望爾秉承父誌,忠君報國!”
“謝……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仲平再也抑製不住,以頭觸地,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呼喊。那聲音裏包含了太多太多——是壓抑多年的痛苦釋放,是沉冤得雪的狂喜,是對父親在天之靈的告慰,更是對眼前這位給予他重生機會的帝王的感激涕零。滾燙的淚水砸在金鑾殿冰冷的金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仿佛王家數十條冤魂終於得以安息的淚痕。
大殿之上,忠奸已辨,沉冤昭雪。陽光穿過高高的殿門,終於照亮了王仲平身上沉重的鐐銬,也仿佛為他洗刷了多年的汙名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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