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管停下了操控鼠標的手，表情古怪，“你認真的？”
    顧曉理解對方的懷疑。
    這個年代，社會對泡在網吧裏的人普遍帶有“不務正業”和“不學無術”的刻板印象，根本不會委托什麽正經差事。
    顧曉也懶得解釋，從書包裏取出文件夾，輕輕放在吧台上，開口道：
    “我付三小時網費。每個人需要幫我打四張紙的內容，打完檢查，錯漏率必須低於10%，報酬是每人十塊錢。”
    十塊錢，在此時相當於工人近一天的工資，對於網吧常客來說，絕對是一筆不容忽視的外快。
    他看向網管，補充道：
    “如果一切順利，找到的人都能按時按質完成任務，我也給你10塊，算是介紹費。”
    網管接過文件夾，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徹底坐直了身體，手指在鍵盤上無意識地敲了兩下，審視了顧曉好幾秒。
    “在這等著。”
    說完，網管起身離開吧台，沒過一會兒就帶著三個人回來了。
    第一個是戴著厚重眼鏡的瘦高個；第二個是個紮著馬尾的女生，頗為年輕，眼神裏滿是懷疑；第三個則是個微胖的男生，臉上留著幾枚雀斑。
    網管指著三人依次介紹：
    “羅睿，邱圓圓，祝晨，都是打CS認識的，祝晨星際玩兒的不錯。”
    真是奇葩的介紹方式......顧曉一一問好，最後目光落在網管身上，“那麽第四個人就是你了？”
    網管輕輕點頭，自我介紹道：
    “我是圓圓的哥哥，邱旭。”
    這是帶妹妹賺外快麽......顧曉有些抗拒，委婉提醒道：“網管應該很忙吧？”
    邱旭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放心，不占你便宜。”
    他指著自家妹妹道：“要是我沒打完，剩下的交給圓圓。”
    邱圓圓眉頭一挑，可也沒說什麽。
    顧曉心中暗忖：說得好像你妹妹就一定能完成似的。
    他沒再多言，從口袋裏數出三張十元紙幣放在吧台上。
    “這是網費。”
    顧曉朝四人微微躬身，表情鄭重，“這份資料對我很重要，拜托各位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眾人都愣了一下。
    邱旭最先反應過來，收起錢朝顧曉點點頭，目光看向邱圓圓：“去四號包間，那裏安靜。”
    ……
    ……
    說是包廂，其實就是個雜物間，角落還有一張小型彈簧床。
    地麵滿是灰塵，看上去很久沒有打掃的樣子。
    邱圓圓解釋道：“一開始是想設計成戰隊豪華包廂，結果發現根本放不下五台電腦，我哥計劃改成放映室。”
    顧曉環視四周，搖頭道：
    “放映室需要安靜環境，網吧嘈雜，必須重新裝修。在沒辦法收取高額費用的情況下，成本根本收不回來。”
    邱圓圓點了下頭，“你跟我爸說的一模一樣。”
    她熟練地打開電腦，依次檢查著鍵盤和鼠標。
    顧曉將稿紙分發給其餘兩人，仔細交代打字要求。
    羅睿和祝晨性格似乎有些內斂，不怎麽愛說話，好在電腦知識過硬，對word操作並不陌生。
    顧曉不求這些人弄好排版，可至少字體，格式和行間距得統一。
    “開始吧。”
    邱圓圓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早完早收工。”
    幾人沒有意見。
    一時間，包間裏隻剩下劈裏啪啦的鍵盤聲。
    顧曉坐在中間，邊打字，邊觀察著幾個人的表現。
    羅睿速度最快，但時不時會停下來修改錯字；祝晨節奏穩定，鮮有失誤；邱圓圓則是一目十行，效率驚人。
    如果三人保持這樣的效率，三個小時，綽綽有餘。
    唯一的問題是......
    “你是培優機構的老師嗎？”
    羅睿開口打破了房間的沉默。
    鍵盤聲依舊劈裏啪啦地響著，顧曉仿佛沒聽見這個問題，專心致誌的打字。
    就在羅睿以為得不到回答時，顧曉緩緩開口：
    “不是，我隻是一個高三學生。”
    羅睿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不滿，沒有繼續開口。
    房間裏隻剩下更密集的鍵盤聲，像是要掩蓋某種無聲的尷尬。
    一刻鍾後，祝晨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拖拽聲。
    “上個廁所。”他迎著幾人投來的視線，局促地解釋。
    “我也去！我也去！”羅睿忙不迭起身。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離開，房門輕輕合上。
    邱圓圓盯著重新關上的門，表情無奈道：“放心，他們會打完的。”
    “不，他們不會。”
    顧曉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格外篤定。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隻要起了偷懶的念頭，放棄隻需要一個契機。
    邱圓圓柳眉一豎，正要為朋友辯解，卻見顧曉的衛衣口袋忽然動了動。
    一隻拳頭大小的紅色鬆鼠從口袋裏探出頭來，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滿是灰塵的包間。
    “這是鬆鼠？”邱圓圓驚訝地忘了剛才要說的話。
    顧曉輕輕點頭，“我的寵物，小久，是隻歐亞紅鬆鼠。”
    小久敷衍地叫了一聲，順著衣服爬到他肩頭。
    它蹲坐在那裏，歪著小腦袋，黑紐扣一樣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邱圓圓。
    “她是誰？是新夥伴嗎？”小久好奇道。
    “這是邱圓圓，算是我的......”
    顧曉頓了頓，目光略帶試探地看向女孩，“雇員？”
    邱圓圓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這人一定沒什麽朋友吧？”
    同時腹誹道：而且你一本正經地跟鬆鼠說個什麽，搞得像它聽得懂一樣。
    小久確實沒聽懂。
    它有靈性，卻不代表全知。
    當前儲備的詞匯量，還不足以理解“雇員”這個相對複雜的詞語。
    不過，聰明的它通過觀察兩人的表情和語氣，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這是個“奇怪的人”。
    它輕輕“唧”了一聲，用小爪子撓了撓顧曉的耳朵，似乎在表達對這個結論的肯定。
    邱圓圓克製住了撫摸的衝動，目光重新看向電腦，嗓音冷清道：
    “不要讓它到處跑，咬壞了東西是要賠錢的。”
    顧曉應了一聲，望著女孩神情專注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
    “怎麽？”邱圓圓語氣有些不耐。
    顧曉道：“別寫了，我們做點其他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