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到家時，已是深夜。
    鑰匙插入鎖孔的輕響在樓道裏格外清晰。
    推開家門，客廳裏隻亮著一盞昏黃的壁燈，將顧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身影拉得很長。
    幾乎就在門開的瞬間，一道紅色的影子如同閃電般從沙發靠背上激射而出，“嗖”地一下躥上了顧曉的肩膀。
    是小久。
    小家夥激動地揮舞著前爪，黑亮的眼睛滿是憤怒與委屈。
    “它貌似在門口等了一天。”
    顧暉放下報紙，看著兒子肩頭那團炸毛的毛球，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當他目光下移，注意到顧曉手裏拎著的黑色電腦包時，笑意瞬間被訝異取代：“這是什麽？”
    “一份人情。”
    顧曉走進客廳，將書包和電腦包放在茶幾上。
    他揉了揉小久的腦袋，小家夥氣哼哼地扭開頭，但到底沒躲開，隻是用尾巴不滿地掃了下他的脖子。
    顧曉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迎著顧暉探究的目光，粗略地講了一遍這幾天的經曆。
    顧暉聽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平靜，逐漸轉為驚愕。
    當聽到顧曉輕描淡寫地說出“今天差不多賺了六百多”時，更是控製不住地張大了嘴巴。
    顧暉能理解人在經曆巨大變故後，內心會產生變化，或許會變得成熟，或許會奮發圖強。
    可自己兒子這一係列的操作......
    這哪裏是變化？
    簡直堪稱是進化了吧！？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怎麽突然想到要做生意了？”
    顧曉眼眸下垂，語氣平淡道：“馬上就成年了，總得找條路吧。”
    客廳的空氣忽然沉默。
    不是話題進行不下去，而是有太多話想說，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顧暉從來都不是個見多識廣的人。
    他也很清楚，無論從哪個角度，自己都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他終於低聲道：
    “想做就去做吧，無論什麽，我都支持你。”
    ……
    ……
    回到房間，顧曉開始整理身上的資產。
    扣除租賃電腦的400元和堪稱奢侈的胡吃海喝，原本鼓鼓囊囊的衣兜重新變得幹癟，手裏隻剩下 202元。
    紙幣帶著體溫，數額透著寒酸，顧曉卻並不難過。
    他今天可不僅僅是賺了錢，更在幾個院校門口與那些焦慮的家長們敲定了下次交易的時間。
    QQ號上新增的幾個頭像，都是潛在的優質客戶，等消息擴散出去，找他買資料的會越來越多。
    不過在顧曉心裏，這些和邱圓圓的友誼比起來，似乎又都不算什麽了。
    他從書包裏取出回來時買的報紙，就著燈光，翻到體育板塊。
    2002年，可不是隻有韓日世界杯。
    遠在亞平寧半島的意甲和英倫三島的英超正在激戰。
    之前不考慮彩票是沒信任的人，現在有了，如同打通任督二脈......顧曉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賽程和積分榜，最終停留在“意甲”版塊。
    如今的足彩玩法相對單一，主要是“勝負遊戲”，即預測當期指定的13場比賽的勝、平、負結果。
    想要獲獎，至少要猜中13場中的12場。
    難度極高，可同樣獲利豐厚。
    亞特蘭大爆冷國際米蘭可是震驚了整個足球界的大事件。
    在已知尤文圖斯奪冠的情況下，他能憑借原身的足球知識輕鬆逆推出13場中至少8場的勝負。
    剩餘的五場通過“雙選”或“全包”，足以將中獎率提升至95%以上。
    顧曉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飛快演算。
    以二等獎為目標，8場做膽（單選），3場雙選，2場全包......
    在這種複式投注下，成本僅需要 144元。
    這次博弈，賭的不是球，而是邱圓圓和邱旭的人品。
    顧曉看著桌上的筆記本電腦，自嘲道：
    “現在該顧慮人品的，是對方吧？”
    ……
    ……
    打開電腦，插上電話線，取出電信網卡。
    在網絡界麵輸入網卡上的用戶名和密碼，揚聲器傳出熟悉的電話撥號音。
    沒過一會兒，電腦屏幕上會彈出一個小窗口，顯示“已連接”，下方的在線時間開始跳動。
    顧曉感慨了一下當今時代上網的繁瑣，點開QQ，輸入賬號和密碼。
    好友列表內，邱圓圓的賬號“落日餘暉”赫然在線。
    點擊頭像，編輯信息......
    【流浪的木子：還沒睡嗎？】
    【落日餘暉：有事說事。】
    顧曉被冷了一下，不明白十幾歲的少女怎麽做到如此冷漠的。
    他硬著頭皮繼續打字，【能不能讓你哥幫我代買一份複合足彩。】
    【落日餘暉：哪幾場？怎麽買？】
    顧曉一一回答，並附上了計算後的金額。
    邱圓圓依舊惜字如金。
    【落日餘暉：等著。】
    好歹一起吃過飯，就不能態度溫和一點麽......顧曉嘀咕了幾句後靜靜等待了起來，覺得無聊，打開網頁，開始逛天涯論壇。
    《國足出征世界杯......》
    《9·11後世界格局......》
    《中國加入WTO後社會經濟變化......》
    一個又一個宏大命題映入眼簾，來自五湖四海的網友在帖子下方爭相評論。
    顧曉忽然覺得自己編寫學習資料賺錢有些舍本逐末。
    在網絡上偽裝公知和學術大拿，憑借後世的知識在貼吧開啟論戰，打造個人IP貌似是更好的選擇。
    蝴蝶效應或許會改變某個人，某件事的曆史走向，可極難影響國家的發展進程。
    憑借腦子裏的知識，他完全可以寫一篇《國際局勢五年變遷》這樣的文章。
    隻要幹貨夠多，不愁不火。
    就在他幻想自己扮演全知上帝，在論壇指點江山時，QQ亮起了一道好友申請。
    【“獨自彈奏”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顧曉望著這個陌生的網名，陷入疑惑，可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是邱旭，連忙通過。
    聊天框急速彈出:【流浪的木子？什麽傻帽網名？】
    你的“獨自彈奏”也沒好哪兒去吧？顧曉腹誹一句，打字道：
    【圓圓已經和你說了嗎？】
    極速網吧吧台。
    邱旭看著“圓圓”二字，氣的青筋直冒，可想起對麵是未成年人，隻能強壓說髒話的衝動。
    【獨自彈奏：小小年紀不學好，去賭博？家裏人知道嗎？】
    【流浪的木子：不知道。】
    邱旭噎了一下，忽然覺得老妹兒喜歡跟對方混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獨自彈奏：我不會幫你的買的，老老實實上學去！】
    顧曉愣了一下，沒想到會被以這種方式拒絕，忽然覺得對方也沒那麽討厭。
    可惜，這件事他不會讓步。
    【流浪的木子：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易。】
    【獨自彈奏：沒興趣。】
    邱旭露出玩味的笑容，仿佛已經看見另一端顧曉氣急敗壞的模樣。
    就在他想開瓶可樂慶祝一下時，彈窗更新的消息驚的他繃直脊背。
    【流浪的木子：我可以讓你幾乎零成本的啟用四號包間並實現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