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清辭歸來遇雲舟，三人同桌聊正道
    “啪嗒。”
    半個肉包子從蘇九九的嘴邊滾落，掉在油膩的桌麵上，又彈了一下，沾上了些許茶漬。
    客棧大堂裏原本嘈雜的人聲，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瞬間剪斷。方才還在高談闊論的江湖客，此刻都僵住了動作，有的舉著酒杯，有的張著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門外。
    那裹挾著靈力的厲喝，如同冰雹砸在屋瓦上，清晰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玄天宮。
    封鎖臨河鎮。
    搜查一隻皮毛灰雜的狐妖，和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年輕丹修。
    每一個詞，都像是一根針，精準地紮在蘇九九最脆弱的神經上。她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成冰，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涼意。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蓬鬆的尾巴毛，正不受控製地一根根炸開，幾乎要將沈清辭的衣袍頂出一個滑稽的弧度。
    她完了。
    這個念頭，帶著一股令人絕望的腥甜，衝上她的腦海。
    與她的驚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身旁兩人的反應。
    沈清辭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第一時間，便有了動作。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起身，隻是極其自然地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後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就是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卻將蘇九九小小的身體，更嚴密地護在了他與大堂中心之間。從外麵看，隻能看到他清瘦的背影，以及懷中一團模糊的灰色。他的手垂在身側，指尖輕輕搭在桌沿，看似放鬆，實則已是蓄勢待發。
    而另一邊的雲舟，則是完全不同的反應。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劍眉倒豎，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怒意。
    “豈有此理！”他低聲怒斥，聲音因憤怒而有些發沉，“玄天宮行事，竟霸道至此！光天化日之下封鎖凡人城鎮，隨意搜捕，這與魔道行徑何異？！”
    作為白衣劍尊的弟子，雲舟自幼受的便是“劍當斬不平事”的教誨。他師尊一生孤高，最看不慣的便是仗勢欺人之輩。此刻玄天宮這番作為，無疑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大堂裏的氣氛壓抑得可怕。掌櫃的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從櫃台後走出來，對著客人們連連作揖：“各位客官，各位客官莫慌，莫慌……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可誰都聽得出來，他自己的聲音抖得比誰都厲害。
    街道上，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兵刃甲胄的碰撞聲，以及玄天宮弟子粗暴的吆喝。
    “這間客棧，進去搜！”
    蘇九九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她將自己的臉死死埋在沈清辭的懷裏，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平穩卻有力的心跳，這讓她狂亂的心緒，勉強尋到了一絲依靠。
    她不敢動，不敢出聲，甚至不敢呼吸。她努力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件真正的、沒有生命的毛領子。
    就在這時，雲舟重新坐了下來。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沈清辭，又落在他懷中那團瑟瑟發抖的毛球上，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是蠢人，玄天宮要找的“月白長衫的年輕丹修”和“皮毛灰雜的狐妖”，這特征，與眼前二人對得嚴絲合縫。
    難怪……難怪這位狐族前輩會在此地隱匿養傷。
    雲舟的腦海中瞬間閃過萬千念頭，最後都化作了同仇敵愾的義憤。師尊的故人，豈能容玄天宮這等宵小欺辱！
    他壓低了聲音，對沈清辭道：“沈道友，不必驚慌。此地乃是天子腳下，並非玄天宮的一言堂。他們若敢無故傷人，我雲舟第一個不答應。”
    沈清辭抬眸看了他一眼，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眸裏，此刻深不見底。他沒有說謝，也沒有表露情緒，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蘇九九偷偷掀起一點眼皮，看到雲舟那副義正辭嚴的模樣，心裏五味雜陳。
    我的好徒孫啊，你可千萬別衝動。你要是真為了保護我的前輩馬甲）跟玄天宮打起來，我那個劍尊馬甲怕不是要當場覺醒，親自來給你收拾爛攤子了。
    她越想越覺得頭大，索性破罐子破摔。死就死吧，做個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她伸出顫抖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又勾過來一個肉包子，縮回沈清辭懷裏，背對著所有人，飛快地啃了起來。
    人在絕境，食欲反而會變得異常旺盛。包子皮的麥香混著肉餡的鹹香，在口腔中彌漫開來，竟奇跡般地撫平了她些許的恐懼。
    雲舟並未注意到一隻小狐狸的內心掙紮和口腹之欲，他隻當這隻“前輩靈寵”通人性，此刻正因害怕而尋求主人的庇護。他看著沈清辭，繼續道：“正道各派，向來以匡扶天下為己任。玄天宗近年來越發跋扈，早已引得不少宗門不滿。隻是他們勢大，眾人敢怒不敢言罷了。”
    他這番話，既是表明自己的立場，也是在試探沈清辭的來路。
    沈清辭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語氣平淡無波：“是麽。”
    他隻說了兩個字，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仿佛在聽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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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九九一邊啃包子，一邊豎著耳朵聽。她覺得沈清辭這副樣子酷斃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才是高人風範。不像自己，天塌下來第一反應是先吃飽。
    雲舟見他不願多談，也不再追問，隻當是前輩高人不屑於談論這些俗事。他話鋒一轉，聊起了些正道近聞：“聽聞前些時日，永夜魔主現身北境，一指便滅了玄天宗一支精英小隊，此事在正道掀起了軒然大波。如今各派都在猜測，魔主沉寂百年，為何突然現身。”
    “噗——”
    蘇九九剛咽下去的一口包子，差點又噴出來。她被嗆得連連咳嗽，小小的身體在沈清辭懷裏一抖一抖的。
    永夜魔主……那不就是我嗎？！
    她感覺自己今天出門一定沒看黃曆，怎麽聊什麽都能聊到自己馬甲身上？
    沈清辭的手掌覆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撫，一股溫和的靈力渡過來，幫她平複了嗆咳。他的目光掃過雲舟，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雲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來這小家夥，膽子確實不大。”
    他哪裏知道，這“小家夥”不是膽子不大，是心虛得快要爆炸了。
    蘇九九咳得眼圈都紅了，她趴在沈清辭腿上裝死，心裏瘋狂呐喊：別聊了！求求你們聊點別的吧！聊聊今天天氣怎麽樣也好啊！
    可雲舟顯然沒接收到她的腦電波。他看著沈清辭，繼續感歎道：“魔主現世，劍尊踏空，如今這三界，真是越來越不平靜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蘇九九：“……”
    好了，兩個馬甲都湊齊了。再聊下去，是不是該輪到千機樓主了？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用力地咀嚼著，化悲憤為食量。
    沈清辭始終沉默著，他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端起茶杯喝一口，目光卻始終留意著客棧門口的動靜。他在評估局勢，也在評估身邊的雲舟。這個突然出現的劍尊弟子，敵友未明，但至少，他對玄天宮沒有好感。
    就在這詭異的“同桌聊正道”的氛圍中，客棧外麵的腳步聲，終於停在了門口。
    大堂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蘇九九都忘了咀嚼，嘴裏鼓囊囊地塞著包子，像一隻倉鼠。
    “吱呀——”
    客棧那扇陳舊的木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幾個身穿玄天宮製式法袍、神情倨傲的弟子，堵在了門口，為首一人，目光如鷹隼般，緩緩掃過大堂內每一個驚恐的客人。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了角落裏，那個臨窗而坐、一身青衣、懷裏抱著一團灰毛的年輕人身上。
    為首的弟子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他抬起手，用下巴指了指那個方向。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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