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樓主除蠶顯智謀，冰靈族眾皆佩服
    “小家夥？”
    雲舟一怔，腦中瞬間閃過蘇九九那張毛茸茸、總是帶著幾分怯意的臉。他猛然明白，樓主口中那個“惹出麻煩的小家夥”，指的正是那隻小狐狸。
    可這筆賬，怎麽會算到她頭上？
    這念頭快如電光，卻又被眼前愈發詭異的場景死死壓住。
    樓主那句“千機樓從不做虧本的買賣”的話音未落，那頭被特製鎖鏈捆縛、已然奄奄一息的冰蠶，竟回光返照般地爆發出最後的凶性。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弓，腹部傷口中噴湧出的墨綠色血液仿佛被點燃，在冰麵上腐蝕出大片坑洞，一股腥臭與極寒交織的氣息轟然散開。
    捆在它身上的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繃緊聲，符文光芒狂閃，顯然這上古妖獸的臨死反撲，依舊蘊含著恐怖的能量。
    “負隅頑抗，浪費時間。”
    銀麵樓主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波瀾，仿佛隻是在評價一個不聽話的工具。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偏了偏頭。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像是一道無聲的軍令。
    一直侍立在他身後的兩名暗衛立刻上前一步。他們手中捧著的，不再是之前那種噴吐赤紅火焰的銅爐，而是一個造型更加精巧的琉璃盞。盞中盛著半透明的油膏狀物質，內裏，一簇豆大的、呈現出詭異紫黑色的火焰，正靜靜地燃燒著，不發光，不放熱，隻是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光線，仿佛一個微縮的黑洞。
    其中一名暗衛從腰間取出一根細長的、由不知名金屬打造的吹管，一端探入琉璃盞中，蘸取了些許那紫黑色的火苗。
    他深吸一口氣，將吹管對準了冰蠶腹部那幾處被弩箭洞穿的傷口。
    “噗。”
    他輕輕一吹。
    那簇紫黑色的火苗，便化作一道細若遊絲的火線，無聲無息地飄了過去。它沒有普通火焰的爆裂與灼熱，飛行的軌跡甚至有些緩慢，像一縷被風牽引的黑煙。
    然而，當這縷黑煙觸碰到冰蠶傷口處翻卷的皮肉時，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沒有燃燒，沒有焦黑。
    那紫黑色的火焰仿佛擁有生命，順著傷口便鑽了進去。冰蠶那堅逾精鐵的白色外甲，在這火焰麵前，竟如熱刀下的牛油，迅速消融、塌陷，露出一個平滑的孔洞。
    “嗷——嘶——”
    冰蠶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哀鳴，那聲音淒厲扭曲，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卻又在瞬間被掐斷。它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徹底僵住。那兩團燃燒了萬年的幽藍色魂火，在紫黑火焰鑽入體內的瞬間，便徹底熄滅了。
    死寂。
    一頭讓冰靈族束手無策、讓金丹修士飲恨於此的上古妖獸，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了。沒有驚天動地的法術對轟，沒有氣衝霄漢的劍意縱橫，隻有一次精準的、外科手術般的“清除”。
    阿古達握著戰斧的手臂在微微發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源自戰士本能的震撼與錯愕。他看著冰蠶那龐大的屍體，又看了看那幾個正拿出各種工具，準備“分割材料”的黑衣暗衛，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
    冰靈族的史詩中，與冰蠶的戰鬥是勇氣的讚歌，是無數先輩用鮮血與榮耀譜寫的悲壯篇章。每一位倒在冰蠶冰絲下的勇士，都會被族人銘記。
    可在這裏，這頭承載了他們一族數百年血淚史的宿敵，被解決得如此輕易，如此……不帶一絲敬意。它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僅僅是一份清單上的“材料”。
    阿古guda的目光，最終落在那位銀麵樓主的背影上。那道清瘦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比冰蠶那龐大的身軀更具壓迫感。他忽然理解了族中老人們常說的一句話：真正的強者，從不將力量顯露於怒吼，而是隱藏在平靜的計算之中。
    千機樓主，便是這樣一個將天地萬物都納入計算的人。
    這種強大，讓人生畏，卻也……讓人佩服。一種純粹的、對於極致效率與智慧的佩服。
    雲舟的心情則更為複雜。
    身為劍尊弟子，他所信奉的道，是手中之劍，斬盡天下不平事。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充斥著正與邪的對立。可千機樓的行事風格，卻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們不問正邪，隻論得失。
    他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不留任何後患。這種力量，源自於對情報的絕對掌控，對敵人弱點的精準剖析，以及那些層出不窮、聞所未聞的詭異法器。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道”。一種以智謀為劍，以信息為刃，將整個三界都算計在內的“道”。
    他看著那些暗衛熟練地用特製的玉刀切割冰蠶的外甲，用細長的管子抽取它體內的蠶絲腺，用一個個玉瓶分門別類地裝好血液、毒囊……每一個步驟都精準而高效，仿佛已經演練了千百遍。
    雲舟忽然想起師尊曾經的某句評價：“千機樓主是個純粹的生意人，隻不過，他的生意，是整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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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他不懂，現在，他好像懂了。
    就在這時，千機樓主似乎處理完了所有事情。他沒有再看一眼沈清辭，也沒有理會呆立在一旁的雲舟和阿古達。
    他隻是對著那群忙碌的暗衛下達了最後的命令：“甲殼、絲腺、魂晶帶走。其餘的，就地銷毀。”
    “是。”暗衛們齊聲應道。
    幾名暗衛立刻取出一隻更大的琉璃瓶，將裏麵一種無色的液體傾倒在冰蠶剩餘的血肉殘骸上。隻聽一陣“嗤嗤”的輕響，那小山般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最終化為一灘清水，滲入冰縫之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做完這一切，暗衛們帶著收獲的“材料”，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退入四周的陰影裏，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整個冰窟底部，隻剩下千機樓主一人。
    他轉過身，銀色的麵具正對著雲舟的方向。
    雲舟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住了劍柄。
    “劍尊的弟子，”樓主開口，聲音平淡，“看在你師尊的麵子上，提醒你一句。”
    “請前輩指教。”雲舟躬身行禮，姿態放得很低。
    “這筆救人的診金，九竅冰蓮一株，外加千機樓暗衛出勤的費用，我會派人送到蒼梧山的劍塚。”樓主的語氣，就像是在通知一筆再正常不過的交易，“至於那小狐狸欠下的另一筆，我會親自去收。”
    雲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聽明白了，這筆賬，樓主分成了兩筆。救沈清辭的，算在了他師尊劍尊的頭上。而引發這一切的源頭——那隻小狐狸，則要自己承擔另一份“債務”。
    “前輩，此事……”
    雲舟想替蘇九九辯解幾句，卻被樓主抬手打斷。
    “我從不聽解釋，隻看結果。”銀麵下的雙眸，仿佛穿透了雲舟的身體，看到了他身後更遙遠的東西，“你隻需帶話給你師尊，告訴他，他看上的小寵物，給我惹了點小麻煩。這筆賬，我記下了。”
    說完，他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如同水中的倒影，漸漸融入了周圍的黑暗之中。
    “還有……”
    就在他即將完全消失的瞬間，一個淡漠的聲音，悠悠地在冰窟中回響。
    “好好看著他。畢竟，作為支付了一株九竅冰蓮的‘貨物’，若是死了，我千機樓的聲譽，會很受影響。”
    話音落，人影散。
    整個冰窟底部，再次恢複了死寂。隻剩下雲舟、阿古達，以及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沈清辭。
    仿佛之前那場高效的獵殺，以及那位神秘樓主的降臨，都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幻夢。
    可那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詭異的紫黑色火焰氣息，以及沈清辭身上那漸漸化開的冰霜，都在提醒著他們，一切都是真的。
    雲舟看著旁邊那堆被暗衛們判定為“無用”而丟棄的、冰蠶最外層的碎裂甲殼，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這些在千機樓看來是垃圾的東西，若是拿到外界，任何一片都足以讓煉器師們搶破頭。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拖著重傷的身體，掙紮著走到沈清辭身邊。
    九竅冰蓮的藥力正在發揮作用。沈清辭臉上的死灰之色褪去了不少，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一些。他背後的傷口雖然依舊可怖，但流出的血液已經不再是暗紅色，恢複了正常的鮮紅，傷口邊緣的血肉，甚至有了一絲極細微的蠕動，似乎正在緩慢愈合。
    樓主那句“看好貨物”的調侃，雖然冷酷，卻也說明沈清辭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
    雲舟鬆了口氣，隨即又感到一陣頭痛。
    他該怎麽跟師尊解釋，自己不僅沒保護好人，還讓他老人家欠了千機樓一株九竅冰蓮？師尊一生孤高，最不喜欠人情，尤其是欠千機樓主這種“生意人”的人情。
    更讓他頭疼的是，蘇九九……她又欠了樓主一筆怎樣的“債”？
    就在雲舟思緒萬千之際，他身下的“貨物”，眼睫毛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沈清辭，似乎要醒了。
    然而，也就在同一時刻，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純粹的意識，從那具“樓主”的身體中潮水般退去。
    黑暗的意識深處，一隻縮成一團的小狐狸，猛地打了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蘇九九的腦子還有些發懵。
    她最後的記憶，是那漫天冰絲組成的死亡之網，是沈清辭撲過來護住她的背影，以及那滴落在她鼻尖的、溫熱的血。
    血？
    她下意識地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什麽都沒有。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嗯？
    蘇九九眨了眨眼，抬起頭。
    一張俊美絕倫，卻又蒼白如紙的臉，映入她的眼簾。那雙往日裏總是清冷如月光的眸子，此刻正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還凝著一點尚未融化的冰晶。
    是沈清辭。
    他正盤膝坐著，而自己，就被他穩穩地抱在懷裏，身上還蓋著他的外袍。
    周圍很安靜，那頭恐怖的冰蠶不見了，雲舟和阿古達正守在不遠處，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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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了什麽？
    她茫然地動了動身子，小爪子不經意間，碰到了沈清辭的胸口。
    “唔……”
    一聲極低的悶哼，從沈清辭口中溢出。他那原本平穩的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眉頭也痛苦地蹙了起來。
    蘇九九嚇了一跳，連忙縮回爪子。
    她這才發現，抱著她的沈清辭，狀態很不對勁。他身上那件白衣的背後，破破爛爛，隱約能看到底下包紮的布條，以及從布條中滲出的點點血跡。
    一股濃鬱的藥香和淡淡的血腥味，鑽入她的鼻孔。
    蘇九九的心，猛地揪緊了。
    她想起來了。
    沈清辭……他為了保護自己，被冰蠶的冰絲擊中了！
    她的小腦袋裏一片混亂，愧疚、心疼、後怕，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眼眶一熱。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自己身上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毛茸茸的尾巴根部，傳來一種陌生的、酥酥麻麻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回頭一看。
    一，二，三，四……五？
    五條毛茸茸的尾巴，正安靜地鋪在她的身後。
    蘇九九的狐狸眼，瞬間瞪得溜圓。
    第五條……第五條尾巴，覺醒了？！
    所以，剛才……是哪個馬甲出來救場了？
    她悄悄地，用神識掃過自己的身體。
    然後，她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她那點可憐的、好不容易修煉到煉氣中期的靈力，此刻空空如也，經脈幹涸得像是龜裂的河床。
    完了。
    又被掏空了。
    而且，這一次，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徹底。
    蘇九九欲哭無淚，看來，這次出場的馬甲，是個超級花錢的主兒。
    她小心翼翼地從沈清辭懷裏探出小腦袋，用一種做賊心虛的眼神，偷偷瞟向雲舟。
    “那個……雲舟道長，”她用爪子指了指那空空如也的寒潭，小聲地、試探地問道，“冰蓮……冰蓮呢？”
    千萬，千萬別告訴她，馬甲救完場，忘了拿戰利品啊！那她可就虧到姥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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