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盟主商議是否應，九九猶豫難決擇
    那名魔界使者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剛才那邪異俊美的男子，連同他帶來的驚天言論，都隻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幻夢。
    然而，廣場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絲絲縷縷的魔氣，以及高台之上，盟主案幾上那枚靜靜躺臥的、通體漆黑的魔龍玉簡，都在提醒著每一個人，幻夢已然侵入現實。
    仙盟廣場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加壓抑的死寂。
    如果說玄天宮的陽謀是懸在頭頂的利刃，尚有格擋閃避的餘地；那麽永夜魔主的“善意”，則像一團看不見底的深淵，主動向你敞開，你跳或不跳，它都在那裏，幽幽地凝視著你。
    高台之上，盟主枯坐著，良久未動。他那雙蒼老的眼，盯著那枚魔龍玉簡，仿佛在看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終於，他緩緩站起身，聲音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通過靈力傳遍全場：“今日大會，暫且休會。各宗門弟子，原地待命，不得擅動。”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群雖未散去，卻也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
    “請昆侖劍宗沈仙君、雲舟仙君，以及各宗主事長老，隨我移步問心殿。”
    話音落下，盟主大袖一揮，率先化作一道流光，向主峰殿宇飛去。幾位仙盟的核心長老緊隨其後。
    沈清辭抱著蘇九九，麵色清冷，腳下未動。雲舟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語氣裏滿是焦躁與憤懣：“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真想跟魔界那幫雜碎攪合在一起！清辭，這事兒絕不能答應！”
    沈清辭的目光垂下，落在懷裏的小狐狸身上。
    蘇九九正竭力將自己縮成一個更小的球。她渾身的絨毛都處於一種輕微的、不受控製的顫栗中。她能感覺到，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或憐憫，或忌憚，或好奇，都像針一樣紮在自己身上。
    但這些，都比不上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魔主……永夜魔主……她自己的馬甲，為什麽要搞這麽一出？
    她腦海裏一片混亂，屬於千機樓主的冷靜分析能力，在麵對自己另一個完全不可控的馬甲時，徹底失靈了。
    這是試探？是警告？還是那個邪魅狂狷的馬甲，真的閑極無聊，想抓自己的本體回去當寵物養著玩？
    一想到那個可能性，蘇九九就感覺自己的狐狸膽快要裂開了。她寧可去麵對玄天宮主的利劍，也不想去麵對自己那個行事毫無邏輯、全憑喜好的魔主馬甲。
    萬一……萬一被他發現自己就是蘇九九，蘇九九就是他……那場麵，她簡直不敢想。
    沈清辭似乎感覺到了她的顫抖，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那股清冷的雪鬆氣息將她籠罩，隔絕了外界大部分的窺探。這讓她紛亂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一絲。
    “走吧。”沈清辭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他抱著她，與雲舟一同，化作流光，跟上了前往問心殿的隊伍。
    問心殿內，光線昏暗。
    巨大的殿柱上雕刻著上古先賢的聖像，他們或垂目，或遠眺，神情肅穆，仿佛在無聲地審視著殿中的每一個人。
    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除了仙盟盟主與幾位核心長老，各宗的宗主或主事長老也悉數在列。他們分坐兩側，個個麵沉如水。
    那枚魔龍玉簡，就被擺在殿中央的方桌上，絲絲縷縷的魔氣從中溢出，在空氣中扭曲成詭異的符文，又緩緩消散。
    “諸位，都說說吧。”盟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帶著幾分沙啞。
    “盟主！此事萬萬不可！”一位須發皆白、身穿八卦道袍的老者霍然起身，正是萬法門的門主，“我仙盟乃正道表率，豈能與魔修為伍？這若是傳出去，我等顏麵何存？仙盟數萬年清譽，將毀於一旦！”
    他的話音剛落，立刻便有幾位長老附和。
    “不錯！魔修狡詐，反複無常，今日能助我等，明日便能反噬我等！此乃引狼入室！”
    “玄天宮固然可恨，但終究是我仙道內部之事。與魔界聯手，便是將這禍水引向整個三界！”
    反對之聲此起彼伏，言辭激烈，皆是圍繞著“正道榮辱”、“仙魔不兩立”的根本原則。
    蘇九九趴在沈清辭的腿上，耳朵耷拉著。她聽著這些義正辭嚴的討伐，心裏卻在瘋狂呐喊：對對對！說得太對了！千萬別答應！快把那個使者罵回去！
    雲舟站在沈清辭身側，聽得連連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就在此時，另一位看起來較為年輕的長老，天衍宗的宗主林遠，緩緩開口了：“諸位稍安勿躁。榮辱固然重要，但存亡，卻在榮辱之前。”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枚魔龍玉簡，眼神銳利：“玄天宮勾結鬼王宗，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劉長青的供詞，想必各位都已看過。他們的目的，是在仙盟大會上，當著三界所有宗門的麵，剖出蘇小友的九尾心核。這不僅僅是挑釁，這是要徹底打斷我仙盟的脊梁骨，讓整個正道都陷入恐慌與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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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他們敢對青丘遺孤動手，明日，就敢對在座的任何一個宗門下手。若讓玄天宮的陰謀得逞，仙盟的清譽，一樣蕩然無存。屆時，我們丟的，就不隻是臉麵了。”
    林遠的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方才那股激昂的怒火。
    大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臉麵固然重要，可若是連裏子都沒了，還要臉麵做什麽？
    盟主歎了口氣，接口道：“魔主使者臨走前，還留下了一句話。他說，玄天宮的背後，似乎還藏著些更有趣的東西。這句話，不像是無的放矢。”
    蘇九九的心猛地一跳。
    千機樓的情報網查到玄天宮與黑鴉商會有關，而黑鴉商會背後，似乎與上古殘魂有牽連。難道……魔主那邊，也查到了什麽？
    這兩個馬甲，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查到了同一條線上？
    這個認知讓她背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哼，故弄玄虛！”萬法門門主冷哼一聲，“魔頭的話，豈能輕信？誰知他是不是想借我等之手，去對付他自己的敵人，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他提出的條件，卻很有意思。”天衍宗主林遠再次開口，這一次，他的目光轉向了殿角，那個從始至終都未曾發一言的清冷身影，“他不要靈石，不要地盤，不要秘寶，隻要……請蘇小友去魔宮一聚。”
    唰！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了沈清辭和他的懷裏。
    蘇九九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能感覺到沈清辭抱著她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一股冰冷的、帶著凜冽殺意的劍氣，在他周身一閃而逝。
    “休想！”雲舟一步踏出，擋在了沈清辭身前，像一隻護崽的雄獅，怒視著殿中眾人，“九九是人，不是你們拿來交換的籌碼！我不管什麽仙盟存亡，誰敢打她的主意，先問過我昆侖劍宗的劍！”
    他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大殿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雲舟，不得無禮。”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是昆侖劍宗此次帶隊的一位師兄，他雖在嗬斥，卻也站到了雲舟身旁，態度不言而喻。
    盟主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憊。他揉了揉眉心：“老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永夜魔主此舉，太過反常。他為何偏偏對蘇小友如此執著？”
    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也問得蘇九九幾乎魂飛魄散。
    我怎麽知道！我也想問他為什麽啊！
    她急得想用爪子撓地。怎麽辦？怎麽辦？如果他們真的答應了，難道自己真要去魔宮走一趟？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可要是不答應，玄天宮這一關，又該如何應對？盟主雖然設下了埋伏，但玄天宮主親至，再加上一個深不可測的鬼王宗，勝負仍在五五之數。一旦仙盟落敗，自己的下場隻會更慘。
    同意，是慢性死亡。
    不同意，是立刻暴斃。
    蘇九九的腦子裏，兩個小人正在瘋狂打架，一個說“去吧，說不定能套出點情報”，另一個哭喊著“別去啊，去了就回不來了”。
    她猶豫，她糾結，她痛苦。
    這種關乎身家性命的抉擇，竟然是自己兩個馬甲逼出來的，這讓她產生了一種荒謬到想哭的無力感。
    大殿內的爭論，還在繼續。
    一派主張強硬拒絕，哪怕拚個魚死網破，也不能墮了正道威名。
    另一派則認為可以虛與委蛇，先利用魔界的力量解決玄天宮，之後再想辦法回絕魔主的“邀請”。
    兩方誰也說服不了誰，爭論漸漸變成了麵紅耳赤的咆哮。
    蘇九九被吵得頭昏腦漲，她把小腦袋往沈清辭的懷裏又埋深了些，隻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的爭吵聲漸漸平息。
    因為所有人都發現，他們爭論的核心，那個作為“條件”本身的小狐狸，正被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人抱在懷裏。
    盟主疲憊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沈清辭身上。
    “沈仙君，”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你是離蘇小友最近的人。此事……你怎麽看？”
    一瞬間，整個問心殿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白衣勝雪、清冷如月的男子身上。
    蘇九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聽到自己胸腔裏，心髒在瘋狂地擂鼓。她緊張地抬起頭，仰望著抱著自己的這個人。
    沈清辭會怎麽選？
    他會為了仙盟大局，犧牲自己嗎？還是會像雲舟一樣，為了保護自己，與整個仙盟為敵？
    隻見沈清辭長長的羽睫垂下，目光落在了懷中那雙寫滿了驚惶與無助的、黑曜石般的狐狸眼上。
    他看到了她的顫抖，看到了她眼底深處的恐懼與掙紮。
    大殿之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這位劍道天驕的決斷。
    沈清辭看著她，看了很久。
    然後，他緩緩抬起眼，望向盟主，那雙清潭般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波瀾。他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卻清晰地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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