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兒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山在崩，地在裂。曾經仙氣繚繞的瓊樓玉宇，此刻正被狂暴的獸群撕成碎片；曾經清澈見底的靈泉溪流，已被鮮血與汙穢染成赤黑。無數禦靈仙山的弟子，在獸潮的衝擊下，發出絕望的慘叫，隨即被淹沒，屍骨無存。
    這幅末日般的景象，足以讓任何心誌不堅之人，當場心神崩潰。
    但蘇九兒，卻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的快意！那積壓在她血脈深處，源自五百年前那場滔天血債的悲憤與怨恨，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嘴角一抹冰冷而又淒美的笑容。
    她對著韓宇，深深地，盈盈一拜。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倒映著漫天的火光與血色，卻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公子大恩，九兒……與青丘所有亡魂，永世不忘！”
    “這隻是利息。”韓宇的目光，穿透了混亂的戰場，落在了遠處，那個從始至終，都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呆立在原地的身影——天策府三公子，李子玄。
    “走吧，該去見見我們那位，被嚇壞了的‘朋友’了。”
    韓宇輕輕拍了拍腳下的龍首。鎮獄龍獸會意，那龐大如山嶽的身軀，竟如同沒有重量的羽毛般，悄無聲息地，降落在了李子玄的麵前。
    直到那巨大的、如同深淵般的龍首，幾乎要觸碰到自己的鼻尖，李子玄才猛地一個激靈，從那極致的震撼與恐懼中，回過神來。他“噗通”一聲，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那張英武的臉，煞白如紙，毫無血色。
    他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了一個傳承萬載的一流仙宗，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從高層到底蘊，被一個人，用一種他連做夢都無法想象的方式，徹底地，連根拔起！
    他看到了那些平日裏高高在上，連他父親都要禮讓三分的太上長老，如同豬狗般，被輕易屠戮，甚至死無全屍！
    他看到了那位不可一世的禦獸真君，被自己親手創造的“神獸”，像捏死一隻螞蟻般，碾成了肉泥！
    而導演了這一切的“凶手”，此刻正從那頭散發著無盡毀滅氣息的凶獸頭頂，緩步走下。他依舊是一襲藍衫，手持羽扇，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和煦的笑容，仿佛剛剛隻是指揮了一場精彩的戲劇，而不是覆滅了一座仙山。
    “李公子，受驚了。”韓宇的聲音，溫和，儒雅，充滿了安撫人心的力量。
    但這份溫和，落在李子玄的耳中，卻比九幽之下的惡鬼低語，還要可怕百倍！
    “你……你……你究竟是誰？！”李子玄聲音顫抖，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這句早已在心中盤桓了無數遍的話。
    “我？”韓宇笑了，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滿目瘡痍的仙山，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在下溫如玉，一介雲遊郎中罷了。”
    “郎中？！”李子玄幾乎要尖叫起來，“有……有你這樣的郎中嗎？！你這是治病？你這是……滅門！”
    “此言差矣。”韓宇搖了搖羽扇，臉上露出了“你還沒看透”的惋惜表情，“李公子，你隻看到了表象。你可曾想過，為何我與我的侍女，還有你，能在這場‘浩劫’中，安然無恙？”
    李子玄一愣。
    “因為，我從始至終，行的都是‘醫道’，而非‘殺道’。”韓宇的聲音，充滿了浩然正氣，仿佛一位正在點化頑石的得道高僧。
    “我早就說過，此獸身中三味心毒，病根，在禦靈仙山眾人之心。解藥，需以‘償還’為引。我給了他們選擇，是他們，在貪婪與恐懼的驅使下，選擇了自相殘殺！是禦獸真君，為了獨掌大權，親手導演了這場‘問罪’的血腥鬧劇！”
    “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用長眉真人的道果，完成了這最後一味藥引罷了。至於這鎮獄龍獸，它在掙脫枷鎖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解放那些被囚禁的同類。此乃‘解放’，而非‘毀滅’。它所殺的，也隻是那些手上沾滿了無數靈獸鮮血的‘獄卒’。此乃‘複仇’，而非‘濫殺’。”
    “這一切，皆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禦靈仙山，是毀於他們自己萬年積累的‘業障’，與我何幹？”
    韓宇這一番話，偷換概念，顛倒黑白，卻又偏偏與李子玄親眼所見的“事實”，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是啊！長眉真人是禦獸真君帶人殺的！那些長老，也是在內鬥中身亡！這頭龍獸，也確實是在解放同類！而自己和這位溫先生，的確毫發無傷！
    如果他真是濫殺無辜的妖魔，自己，焉能活命？
    李子玄那顆被恐懼占據的大腦，在韓宇這番巧言令色的引導下，竟真的開始動搖，甚至隱隱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
    “可是……可是……”
    “李公子，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韓宇打斷了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我理解你”的溫和笑容，“但事實，便是如此。如今仙山已毀，我答應你的事，卻還未完成。你那赤焰冰麟獸的病根，尚需‘龍涎草’方可根治。此物，想必就在禦靈仙山那收藏了萬年寶物的‘萬寶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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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手，對著李子玄，發出了邀請。
    “你可願，隨我一同，去取回這味‘藥材’？順便，也算是為這片土地，清理一下‘垃圾’。”
    李子玄看著韓宇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後，那頭已經將巨大的龍首低下，以示臣服的鎮獄龍獸，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或者說，從他踏上這輛獸車開始，他就已經深陷局中，再也無法脫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緊緊抱住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神醫”的大腿！
    “……子玄，願為先生……引路。”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對著韓宇，深深地，躬下了身。
    “善。”
    韓宇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望向那頭氣息已經徹底平穩，眼中充滿了智慧與感激的鎮獄龍獸，悠悠道：“你既已獲新生，‘鎮獄’之名，便成過往。從今日起，你便隨我左右，掌毀滅與終結。我賜你新名——【末日】。”
    鎮獄龍獸，不，末日龍獸，發出一聲低沉而又充滿了無上喜悅的龍吟，巨大的頭顱，在韓宇的腳邊，親昵地蹭了蹭。
    隨即，在李子玄那早已麻木的目光中，韓宇帶著蘇九兒，與這頭剛剛覆滅了一座仙山的恐怖凶獸，向著那座保存著禦靈仙山萬年積累的寶庫——萬寶樓，信步而去。
    沿途，獸潮肆虐，但所有狂暴的凶獸，在感受到末日龍獸的氣息後，都紛紛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主動讓開了一條通路。
    一場血腥的饕餮盛宴，即將開始。
    而韓宇，這位盛宴的主導者，心中卻已在盤算著，該如何將這場“禦靈仙山因果報應，自行覆滅”的完美故事，通過李子玄這張嘴，傳遍整個中土神州。
    屆時，世人隻會知道，有一位神秘的“溫神醫”，路過此地，見證了一場天道循環。而他逍遙閣，則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吞下了這萬載仙宗……最肥美的一塊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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