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
    王妃穿著寬鬆的常服，坐在羅漢床上，在看王府莊子上的賬本。
    以往這時候，多是紅茹或是翠蕪陪著她，而今這十來日，多了一個玉珠。
    玉珠確實是個有良心的，哪怕做了通房，但凡是來請安的日子，一日不落下。
    早幾日請完安，兩個姨娘都走了，玉珠還會留下來端茶遞水地侍奉。
    時日久了，王妃看玉珠也還算順眼。
    身邊的多了一個美人，低眉斂目殷勤侍奉，端茶時柔緩專注，談笑間顧盼生輝，任誰也生不出多少厭惡的心思。
    王妃起先還說過幾句不必經常逗留，見玉珠是真心實意想留下來侍立左右，便也隨她，隻不過王妃習慣了用自己的丫鬟，也不缺人伺候，便留她說說話，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和紅茹翠蕪她們說，王妃靜靜聽著。
    隨著天氣沒有前些日子那般悶熱了，屋裏開始燃起了檀香。
    這原本是極其凝神靜氣的香料，可經過方才路上那一遭，再次見到王妃，玉珠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林側妃半年一年的都不去正院請安，卻跟她說王妃是個好人，還讓她若是有空，多來陪王妃，這話到底有什麽深意？
    總不可能林側妃和王妃兩人之間還有什麽恩怨糾葛吧？
    路上她不是沒想過問錦兒，可扭頭一瞥，看見錦兒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唏噓模樣，就知道這丫頭估計和自己一樣，都不知曉其中內情。
    她倒也不是好奇心重，隻是擔心自己攪入了什麽棋局，被借刀殺人。
    “玉珠？”紅茹正坐在羅漢床的腳踏上繡帕子，這會兒奇怪地喊了一聲，拉回了玉珠飄忽的思緒。
    羅漢床上的王妃也側目看了過來。
    “你怎麽了，喊你好幾聲了？”紅茹說。
    玉珠咬了咬下唇，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王妃，其實奴婢方才來正院時，在路上遇到了林側妃。”
    此話一出，室內一派寂靜。
    紅茹心知這不是自己能搭話的，故而埋下頭去，繼續繡帕子。
    王妃卻是忽然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回賬本，神思卻再難專注，末了，她嗤笑一聲，說：
    “遇到便遇到，人住在府裏，總有碰麵的時候，看來她也沒那個本事一直待在竹苑閉門不出。”
    聞言，玉珠一頓。
    這話……怎麽聽怎麽有些瞧不上的意思，難道是她之前猜測錯了，王妃和林側妃的關係並不好？
    那麽，她現在既然決定抱緊王妃這個直屬上級的大腿，還是離林側妃遠一點吧。
    玉珠應了一聲，不再開口。
    一上午時間，玉珠都在正院待著，前幾日見府裏的小丫鬟們說起話本子，她今天便借了來，坐在王妃羅漢床的腳踏上看得津津有味。
    眼見快到午膳時間了，見王妃看賬本看得滿臉疲色，玉珠這才告退，回前院去了，她得盡快將衣裳改改，否則實在是勒得難受。
    這會兒接近正午，太陽又高了起來，玉珠一路躲著陰涼的樹下走，也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哎喲，不行了，我得歇歇。”玉珠奔著一處涼亭，走得飛快。
    這裏離前院書房還有十來分鍾的路程，繼續走下去也不是不行，可是她在王妃院裏靠著冰山涼快了一上午，陡然出來，還真是有些受不了。
    剛在涼亭坐定，玉珠忽然“啊呀”一聲，嚇了錦兒一跳。
    “怎麽了姑娘？”錦兒連忙問。
    玉珠一拍腦門：“我把話本子落王妃那兒了，也不知道紅茹姐姐會不會給我收好，我還沒看完呢。”
    錦兒這才笑了：“這有什麽，紅茹姐姐最是細心，肯定會給你收好的，若是不放心，我這就回去取。”
    玉珠想了想，還是算了：“明天去請安時再說吧，左右我看話本子的事也過了王妃明路，萬一你再折返回去，打攪了王妃休息就不好了。”
    她可沒忘記，方才出來前，看見王妃麵色蠟黃、唇上一絲血色也無，也不知究竟是怎麽了。
    錦兒這才作罷。
    玉珠沒有扇子，隻能聊勝於無地用手給自己扇風，可再怎麽賣力扇也是於事無補，還徒增了運動量讓自己更熱。
    “好錦兒，你瞧瞧這前後左右有沒有人，我想脫了外衣涼快涼快。”玉珠小聲道。
    錦兒聞言瞪大雙眼：“這怎麽使的？雖說這還在後院沒有外男，可畢竟是外頭，你……”
    玉珠立即打斷她：“王爺都不在府裏，我守那麽多規矩做什麽？這衣裳又緊又不透氣，我就鬆開些，一會兒就穿上。”
    錦兒想想也是，便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才對玉珠點點頭。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一抹玄色的衣角，在玉珠說“王爺都不在府裏”時，悄悄掠過了後方的假山一角。
    寧王聽著涼亭裏大逆不道的發言，差點沒氣笑。
    好啊，原來這個通房趁他不在，就敢在府裏如此放肆。
    恐怕之前在他麵前的安分守己都是裝的，此女所求肯定不簡單。
    他想，若是此時出去，正好抓到玉珠衣衫不整站在室外，他定能借此由頭將人從書房打發出去，而後崔家定然無法短時間內再提拔什麽通房或旁支小姐。
    此計甚妙。
    此時的涼亭中，玉珠坐在石凳上，指尖已然勾住衣襟往兩側一扯。
    淺綠色的外衫瞬間滑落肩頭，露出裏頭茜色繡纏枝蓮的抹胸。
    寧王陡然走出來，看見的就是這衝擊感極強的一幕——
    美人肩頭的細帶緊勒豐盈，雪脯隨著喟歎起伏如浪，汗珠順著鎖骨滾入幽深的溝壑，被日光鍍上了一層蜜色的流光，柔軟的腰肢處更是凹折出了一道令人心驚的弧度。
    寧王瞳孔驟縮。
    【成何體統！這丫鬟竟敢如此放浪形骸！】
    身後一道心聲猛地炸起，宛如平地一聲驚雷，嚇得玉珠大腦一片空白，呆呆頓在了原地。
    錦兒還不知道寧王就在她們側後方，奇怪於玉珠突然僵住的異樣，問：
    “姑娘，你怎麽了？可是這邊曬得慌？要不你換一個凳子，坐……”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的眼角餘光才看見——
    側後方的假山之中，一道玄色身影負手而立，渾身上下一派矜貴清雅，壓迫感極重，而那雙淩厲陰冷的鳳眸，正靜靜地盯著她們。
    錦兒雙腿一軟，不受控製地跪坐到了地上，中途還不忘順手拉了一把玉珠，口中顫聲高呼：
    “奴婢拜見王爺！”